赵曳雪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冷,寒意沁入骨髓之中,如针刺一般,细细密密地疼,疼得她实在受不住,最后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意识混沌间,她感觉到有一只微暖的手拂过脸颊,轻轻拭去了泪,那手指尖带着粗糙的茧,刮得她的脸颊刺刺得疼,却莫名令她安心,一时间竟驱散了些许寒意。
赵曳雪又迷迷糊糊地陷入沉睡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觉得热了起来,就仿佛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四肢百骸都要融化了似的,尤其是头痛,如有一把刀子在其中翻搅不息,几欲犯呕。
梦里的她没有往日那般能忍,何况又没有人看见,于是赵曳雪轻轻抽泣着,不住呼痛。
那只手又出现了,比起上一回,这次是泛着微微的凉意,抚在眉间时,压下了如火烧一般的高热,赵曳雪轻轻蹭了蹭那只手,希望它能多停留片刻,叫自己好过一些。
那手的主人似乎明了她的意思,果然没有再挪开,只将手心放在她的额头,轻轻地摸了摸,他掌心的茧子更厚,带来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疼。
赵曳雪迷糊间想,这手好粗糙……
当她真正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首先听见的是一阵鸡鸣,喔喔喔地叫着,生气勃勃,十分热闹。
鸡鸣?荒郊野外,哪里来的鸡?
赵曳雪费劲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堵墙,墙上的灰粉落了许多,墙皮看起来斑斑驳驳,还有一道深深的裂缝,自上而下,横贯了整面墙,也不知会不会透风,她从没见过这样破旧的墙,这是何处?
赵曳雪满心疑惑,吃力地撑起身子,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身上还盖着一张青花被子,看得出已经很旧了,洗褪了色,几处地方还有反复缝补的痕迹,好在还算干净。
她环顾四周,这屋子也小得惊人,没什么摆设,除了靠窗有一张桌子以外,别无他物,可谓家徒四壁,寒酸至极。
正在赵曳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有人进了门来,背着天光,赵曳雪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微微眯起眼打量,那人身形修长高大,肩宽腿长,很有几分熟悉,像她认识的某个人。
但赵曳雪并不敢确定,无论如何,那人都不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在此时此刻。
她不开口,那人也不进来,站在门口,两人仿佛陷入了古怪的僵持之中,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你的媳妇可醒了没有?”
她说的是大梁话,赵曳雪自然是听懂了,整个人一呆,却见那人略微侧过身子,向着门外道:“她醒了。”
声音有些低沉,无比耳熟,那人进了屋子,模糊的天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的面孔上,眉目生得疏冷俊美,一双瑞凤眼线条凌厉,尤其是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瞳仁,不说不笑时,便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赵曳雪眨了眨眼,下意识在被子里掐了自己一把,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北湛竟然在这里,她怕不是做梦吧?
正在她发愣间,北湛已到了床前,他抬起手,不知怎么又放下了,只淡声问道:“刚刚醒的?”
赵曳雪点点头,道:“这是哪里?”
北湛简短答道:“石头庄。”
没等赵曳雪继续追问,一个老妇人从门口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碗,道:“醒了就好,快吃些东西。”
她的腿脚不太灵便,北湛从她手中接过碗,顺手掺了她一把,老妇人在床边坐下,打量着赵曳雪,啊哟一声,道:“脸色还是不好呢,我儿媳妇上山里挖药去了,等她回来,再熬些汤药喝,喝下去就好了。”
看着这位慈和的老妇人,赵曳雪隐约明白了状况,或许在她掉进河里之后,又被捞起来了,寄住在石头庄的这户人家里。
是北湛救了她吗?
赵曳雪心神不属地想着,老妇人拉住她的手,絮絮地道:“人的一辈子就这么长,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呢?再怎么样苦,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作儿戏……”
她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听得赵曳雪一愣一愣,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道:“什么……儿戏?”
老妇人耐心开解道:“夫妻间争吵拌嘴是常事,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千万别钻了牛角尖,到头来苦了自己。”
赵曳雪开始疑心自己听不懂大梁话了,她只好将目光投向北湛,等待他的解释,而北湛只是移开了视线,对那老妇人道:“有劳您了,我让她吃些东西。”
老妇人起了身,还不忘叮嘱道:“好好劝她一回,到底夫妻一场,情分总是在的。”
北湛点点头,等那老妇人走了,屋子里再次恢复了沉默,谁也没说话,在这古怪的气氛中,赵曳雪终于没忍住,疑惑道:“那老婆婆说,什么夫妻?”
北湛不看她,用汤匙舀了舀热腾腾的粥,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你已昏迷一天一夜了,那天夜里情况紧急,我带着你来这石头庄投宿,怕人起疑,随便编了借口。”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赵曳雪面前,略深的烟灰色眸子盯着她,命令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