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没有办法让长沙夫人跟他一起受罪,也必须要在萧家人的心中扎下一根刺。
“萧氏能得这天下江山,并非因一人之功。若是长沙夫人能以一己之力,重振姬氏江山,只能说是我萧氏无能。成王败寇,与人无尤。然既无证据证明,长沙夫人如你所言兴风作浪,煽风点火乱我大昌,自然不能如你一般处置。”
结果总是让人失望的。赵十四郎以为他算透了人心,看透了人的本质,却忘记他所面对的并不是寻常人。
萧评一向清楚人心之险恶。所谓的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旦他无法,从这所谓的情谊中得到他想要的,他便会不计一切代价毁了对方。
至于是不是相信赵十四郎的,又或者是相信长沙夫人,现在并不是关键。
对于太多的人而言,或许都认为,萧家得到,可以将姬氏一网打尽的机会,必然不会放过。
但诚如萧评所言,对萧家而言,姬氏根本不足为患。
如今姬氏剩下的不过是老弱妇孺,而他们萧家自问从来不曾有愧于姬氏。君臣名分已定,这样的情况下,姬氏再想兴风作浪,改朝换代,不过是痴人说梦。
比起赵十四郎,迫切想要拉长沙夫人下水,萧评更愿意选择所有的一切,都是赵十四郎自己做的。
长沙夫人当日能将传国玉玺双手奉上,只凭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萧评是选择相信她。
只是长沙夫人在听到赵十四郎,将一切罪名都推到她身上时,面露恐惧,害怕下一刻,萧评信了赵十四郎的话,认定她从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蛰伏等待时机。
倘若此刻的萧氏不再信任长沙夫人,长沙夫人便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
听到萧评的话,长沙夫人险些喜极而泣。
旁边的清河郡主同样也松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赵十四郎既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兴风作浪,想让大昌朝不得安宁也就罢了,事败之后,竟然将一切过错推到长沙夫人身上,这是要置长沙夫人于死地!
清河郡主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萧家身上,萧家是他们姬氏选择的人,从前表现的有情有义,事到如今,哪怕凭赵十四郎的一句话,的确可以将他们皆是一网打尽,清河郡主也愿意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
亲耳听到萧评的一番话,清河郡主才是真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我告诉你,长沙夫人不安于室,是要乱大昌朝,我做的一切都是长沙夫人指使,你竟然不相信我?”赵十四郎的确意外。
按理来说,萧家的人迫不及待要将姬氏一网打尽,好不容易他将姬氏把柄送到萧家人手中,萧家人怎么舍得放过这等好机会?
“你如今所做的一切,跟你之前做的有何区别?同样是想让大昌朝不得安宁。”萧评此刻冒出这句话,也提醒了赵十四郎,他自以为聪明的计策,实则不过如此。
姬氏,前朝皇室,当初更是长沙夫人,将传国玉玺奉上,让萧谌得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萧谌当皇帝才多久,不到半年的工夫,却要将长沙夫人以言定罪,扣她一顶乱大昌的罪名。传扬出去,必引得天下侧目。
大昌朝,萧氏在外人的眼中,是不是不能容人?
一个长沙夫人活着,远远比她死了更要有价值。
萧评作为京兆府尹,只是前来将关于朱家案子的线索上呈三司长官。
没想到看了一出接一出的好戏。事情牵扯上了长沙夫人,自然让三司长官不敢轻举妄动。
但若是让赵十四郎不断蛊惑于人,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萧评既然来了,断然不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挑拨人心。
赵十四郎这点小计策,不过如此。
凡事就靠证据说话,谁有证据证明对方的罪行,便以此定罪,亦能服众。
纵然赵十四郎说的再天花乱坠,而长沙夫人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动机,那又如何?清河郡主呈上的信件中,写信的人是赵十四郎,只要认准此理,足以。
三司的长官万万没想到,由他们主审案子,最后他们三人都成了摆设。
但这一桩事,关系非比寻常,萧评能够接话,一句一句的反驳赵十四郎,不让他们深陷其中,难以决断,最后还两面不讨好,这是好事。
“你”的确,在事迹败露之后,赵十四郎本以为长沙夫人会庇护他,但终究成了奢望。从那一刻开始,赵十四郎已经下定决心,他就是要死,也要把长沙夫人拖下水,让长沙夫人陪他一起死。
可惜赵十四郎打的如意好算盘,萧评却不中计,更是一语戳破,事到如今,赵十四郎依然不肯安分,还想要大昌不得安宁。
长沙夫人在这一刻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比得到信任,更让长沙夫人欣慰的事。
萧家,当日,她之所以选择将传国玉玺呈上,既是因为在天下各路诸侯中,萧家的势力稳固,天下已无人能与他抗衡,也是因为萧家为人忠厚,而且一直忠于姬氏王朝。
萧家得势以来,一直礼待天下人,萧宁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萧氏的态度。
这些都是让长沙夫人满意的。
现在,听到萧评一字一句的反驳赵十四郎,言语间都是对她的信任,更是证明了长沙夫人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清河郡主能够明白,长沙夫人此刻的心中,何等的震惊和宽慰。激动下的长沙夫人,泪落不止,清河郡主伸手握住她的手。
长沙夫人更是牢牢的抓住清河郡主。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若不是清河郡主早有防备,早早提醒长沙夫人,更让长沙夫人将赵十四郎亲自送来,若由旁人将赵十四郎做的事揭露,长沙夫人必脱不了干系。
这一刻的长沙夫人更是清醒无比,看着侄女的眼神越发温和。
“此间事,夫人和郡主不必在此久留,还请回去。”萧评一番话已经安定了人心,让长沙夫人和清河郡主都可以安心了,案子还得继续审下去,却不需要长沙夫人跟清河郡主再留下。长沙夫人有些意外的抬起头,萧评轻声细语的道:“夫人只管放宽心。回去好生歇息吧,夫人受惊了。”
话说着更是朝长沙夫人作一揖,长沙夫人受宠若惊的福福身,还以一礼。
“明王,那我们先行告退。”长沙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舌头似是打结一般说不出话,还是清河郡主反应过来,拉着长沙夫人再次朝萧评福福身,也朝那三司长官福福身。
三司长官连忙起身还以一礼,不敢生受。送她们离开。
赵十四郎待要再说话,萧评一个眼神,旁边自有人上去,将赵十四郎的嘴捂起来,认识赵十四郎再怎么挣扎,也休想再说出多一句话。
直到长沙夫人和清河郡主离开,萧评这才意示人放手,赵十四郎怒不可遏,“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事至于此,萧评也觉得公堂之上在没他什么事,如何审问赵十四郎,作为案中人的亲属,他该避一避嫌。
得亏无人知晓他心里的想法,要是知道,定是要狠狠的唾他一回。
这时候才想起他是涉案中人的亲属,方才谁话最多?
嗯,确定萧评此来,不是帮三司的长官们解决了心腹大患?
就赵十四郎冒出的一番话,他们敢像萧评一样表态相信长沙夫人?
赵十四郎这一行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看看他们怎么对付萧宁的,朱家的事,朱三娘的死,他们就像是饿久的虎狼,见着一块肉便死死地咬着不放。
现在,别看赵十四郎已然落网,难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是一个人办成的?证据暂时只有赵十四郎,需得再审。
“明王慢走。”三司长官一丁点都没有怪萧评管事的意思,更是满心感激的送人离开。
萧评走得干脆利落,案子还得继续审下去,尤其得问清楚赵十四郎的同谋,究竟都有谁。
比起查出赵十四郎的同谋,萧宁听闻事情竟然牵扯上长沙夫人时面露诧异,待听闻清河郡主,竟然手握足以令赵十四郎无可辩驳的证据时,更叫她惊讶。
“清河郡主很是叫人意外。”这是一句实话,朱家的事,牵扯上萧宁,闹得沸沸扬扬,
各方的表现萧宁都看在眼里,从知道事情竟然跟长沙夫人有关开始,萧宁便在想,这算是什么样的情况?究竟其中是不是有长沙夫人的推手?
毕竟有些事长沙夫人不便出面,让人代替办事,也不是不可能。
得知清河郡主竟然还亮出了不少的证据,让赵十四郎无可辩驳,萧宁倒是更愿意去相信,这些事和长沙夫人并无干系。
“公主,接下来公主要不要出手?”查到赵十四郎的身上,事情并没有完结,赵十四郎是参与者,同他一般是参与的人,现在只寻出了一个。
他的身边,甚至是他的左右,与他有同样心思的人,并没有寻出来,尤其没有证据。
“阿翁和阿婆尚未动,我不急。”萧宁手里的东西并不少,认真来说,戏是卢氏喊人出来演的,萧钤到现在尚未表现的机会,总不好一直叫人以为,他就是一个蠢货。
额,纵然萧钤或许不够聪明,但绝对不是蠢货。
“三司会审的结果,继续让人盯着。另外,若是朱二娘求见,带人进来见我。”萧宁已然可以想像得到,一回又一回的死里逃生,朱家必已知道,他们不过是旁人的棋子,对付萧宁的棋子。
或许并无人在意他们家的生死,不,应该说,如今这天下,若说愿意保护他们家人的人,只有萧家人而已。
朱家起火的时候,黑衣玄甲出现得及时,皆是因为早有萧氏提防有人想杀人栽赃,这个人,不是萧评就是萧宁。
事至于此,朱家若是不想再继续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必须要改变。
“唯!”萧宁但有吩咐,底下的人自是连忙去安排。
三司会审的结果赵十四郎,因为清河郡主上交的证据,再加上萧评当场怼得赵十四郎栽赃陷害长沙夫人不成,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赵十四郎的身上,直问赵十四郎为何如此行事。
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要拉长沙夫人下水失败的人,落入三司长官手中,却无言以对。
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自己下场的人,这个时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从他的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三司长官们都愣住了,同样是想不到赵十四郎竟然无言以对。
方才急于将长沙夫人拉下水的人,巧舌如簧,绘声绘色,在长沙夫人有着前朝公主这一身份的前提下,叫人不禁信了他的说辞,好在萧评在,生生将所谓的可能扼杀。
如今,落入朝廷之手,说好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方竟然不作声,这可就难住三司长官们了。
为难,也得向萧谌禀告事情的经过。
一件小案子,一扯再扯,现在都扯到公主头上,不,是连前朝公主都一并扯上了。事情闹至于此,谁会以为是偶然,若不仔细的查清楚,牵扯的人越多,到最后越是叫人为难。
“陛下,以严刑逼供,颇是不妥。”三司长官们为难,查案,谁不想查得水落石出,可是查不出来,再以严刑,不是不可能问出他们想知道的事,但若是赵十四郎给假供,当如何?
赵十四郎已然做出同样的事。
众人不愿意用刑,正是考虑这一点。
萧谌拧紧眉头,站在萧谌的立场,人家动手了,冲的是他的闺女,明摆着不整死萧宁誓不罢休。萧谌自是想揪出幕后之人,最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萧谌比谁都更清楚,不服萧宁,不满于萧宁的人是杀不尽的,想杀尽,更要想想后果。
萧谌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对付萧宁的人,他揪出来,未必要人死。
以言获罪,有时候其实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罢了,未必是真存了多少坏心思。
况且,以言杀人,何尝不是落人口舌,若他们萧家无愧于心,何畏于人言。
“此事暂时搁置,不必动刑,将人关着,看好了,不得出半点差错。”萧谌轻声地道来一句,禀明此事的崔令要的正是一个处理的章程,萧谌发了话,自听命行事,绝不怠慢。
萧谌私底下和孔鸿还有姚圣、许原他们几个合计。
“此事就这么僵着了?”萧谌必须是跟他们讨主意的,事情闹到现在不仅仅萧宁一人的事,这可是关系朝廷的声誉。
一个皇朝的威信是经不起折腾的,若是人人都认定了你一个朝廷没有王法,只讲血缘亲情,处处偏袒犯错的亲人,无视天下人的不满;长此以往,必失民心,天下官吏,也就成了摆设,无人会再相信这样的朝廷,更不会相信所谓朝廷的官吏。
不能做到令行即止,这么样的一个朝廷,也就废得七七八八了。
“构陷公主只需秉公办事即可。”水货第一个发表意见,现在事情已经查明,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萧宁杀人放火,都证明了不是萧宁所为,而是有人构陷,便以构陷处理。
“此事非一人为可成,需得查出幕后之人才是。”姚圣不傻,流言蜚语传扬天下,计划周密,看起来指挥的人就赵十四郎,这也仅是表面,
“杀一个赵十四郎容易,查不出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心下难安。”姚圣再道,水货一噎,这一层他忽略了。
他忽略,并没有完全揪出来的赵十四郎的同伙们,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破绽,更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对付他们。
“陛下,一意追查同谋,杀得完吗?”孔鸿此刻问起萧谌,萧谌道:“自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