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们动好了。谁要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趁早暴露,也省得将来收拾起来麻烦。”萧宁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并不认为应该畏惧于那些各存异心的人。
孔鸿幽幽一声长叹,他怎么就忘了,萧宁一向不嫌事大,巴不得越多的人跟她对着干越好。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孔鸿只能压低声音,小声的劝慰,“如今你我身份不同,凡事不可硬来,引得天下群起攻之,对你并无好处。”
“阿舅莫不是以为,将来我还能独善其身,天下人会轻易的放过我?”萧宁很是犀利的指出她所处的境况。
孔鸿这一刻也才反应过来,萧宁所处境地的确不一样。
很多想劝萧宁不可太过锋芒毕露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阿舅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今日谁都不见。”萧宁连亲亲老父亲都尚未拜见,谁有空去搭理那些急于把他们萧家,推到火架上烤的人。
“这是不是不太好?”孔鸿并不能轻易帮萧宁做决定,故而才有此一问。
“没什么不好的。阿舅只管跟他们说。另外,这几位安顿好了。”萧宁没有忘记从蓟州带来的人,那几个生面孔尚未露脸,也没有展露他们的本事,未免会叫人轻视。
有了萧宁的叮嘱,再有孔鸿出面安排,无人轻视,等萧宁得闲自会再见他们。
“曲昆如何?”萧宁抬脚准备进城,又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一位必然听闻韩潜的死讯,那么他又是何反应?
来往的信中,萧宁并没有问起关于曲昆的任何事,但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不问。
“听闻韩潜的死讯,他大哭了一场,如今卧病在床,至今未痊愈。”孔鸿一直盯着这一位,从善如流地回答。
“病了?”萧宁的确有些意外,上阵杀敌的将领身体相对康健,难以想象这一位竟然病了。
“若是可以,阿舅有空还是亲自去看一看这位,我总觉得他这一病,不太对。”纵然悲痛过度,也断然不会病倒这许久。况且心怀恨意的人,更应该迫切想报仇才是,怎么会允许自己卧病在床?
“萧宁,拿命来。”在萧宁话音落下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暴喝,只见一柄□□朝萧宁袭来。
程永宜和孔鸿几乎同一时间出手,将对方□□击退,护卫在萧宁的面前。
周围的人忽然遭遇这一切,全都吓得连连后退,萧宁抬眼,终于看到袭击她的人是何人。
“还真是说谁谁到。”不错,袭击萧宁的人正是曲昆。
“你灭韩氏满门,我一定要杀了你,为韩氏报仇。”曲昆的眼中尽是恨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直取萧宁的向上人头,以慰他养父母的在天之灵。
韩潜是韩家唯一的血脉,是韩靖绞进脑汁,费尽心思才保下来的孩子,就这么死在了萧宁的手里。
曲昆想到,彼时的他竟然远在雍州,更是向萧氏投降低头,原以为这样能在将来帮到韩潜,可如今再也不需要了。
既然不需要,他也不必再跟萧家人点头哈腰,而是光明正大的跟萧家人大战一场。
萧宁,只要杀了萧宁,必能慰养父母的在天之灵。
曲昆面对孔鸿和程永宜的阻拦,似完全看不到他们,这一刻再一次朝萧宁袭击而去。
“小娘子,请先退后。”看到如此情形,立刻有人急切的劝萧宁先退一退。
萧宁已经取过一旁的弓箭,面对来势汹汹的曲昆,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你不知我身边守卫森严?你不知我本也是练武之人?想杀我,仅凭你一人,不过是痴人说梦!你既一心求死,我成全你。”随着萧宁的话音落下,萧宁手中的箭已放出。
曲昆闪躲开了,程永宜在这一刻,一剑刺向曲昆,曲昆再闪,一支长箭已经没入他的肩膀。
众人看去,只见萧宁已经再次拉满了弓。这一回,程永宜和孔鸿一道出手,三面攻击,曲昆拿什么躲。
“卑鄙无耻。”曲昆目眦欲裂,想到他一心为一父母报仇,却连萧宁一根汗毛都伤不到,萧宁他们这些人竟以多打少,实在是气煞人也。
“你偷袭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卑鄙无耻?”萧宁缓缓的放下弓,面对曲昆的控诉并不以为然。
这时候的程永宜和孔鸿已经跟曲昆交起手来,两人左右夹击,下手并不留情。
以一对二,曲昆身上已见几道伤痕,纵然如此,他却没有露出半分怯意。
“果然是一员猛将,难怪当日韩家得你,竟然以劣势能守住扬州这些日子。”萧宁看到这一幕,由衷的称赞。
曲昆冷哼一声,根本不把萧宁的称赞当回事,更以为奇耻大辱。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放下韩家所谓的生养之恩,从今往后归顺于我,我便饶你不死。”萧宁这时候既然还想劝降曲昆,曲昆纵然被双方夹击,闻之,狠狠的往地上唾了一口。
“痴人说梦,你与我有杀父之仇,终此一生,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必将你碎尸万段!”曲昆却是认死理的人,哪怕到了现在已经居于下风,但凡他不愿意归顺,必然只有一死,他却依然不肯臣服于萧宁。
“嘭!”曲昆一个愣神的功夫被程永宜一拳打中了小腹,倒在了地上。
孔鸿在此刻将剑架在曲昆的脖子上,动作之快,引得旁边的程永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纵然早有耳闻,孔鸿这一位骠骑将军府的长史,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文弱书生,而是身怀绝技之人。甚至就连萧宁的武功都是孔鸿教授的。
可惜之前从未有机会见识过,今日跟孔鸿一道对付曲昆。程永宜越看越发觉得,骠骑将军府果然是藏龙卧虎。
“要杀就杀,我早已下定决心,若是杀不了你,纵然赔上我这条命,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曲昆纵然已经成为阶下囚,却并没有因此而嘴弱。
双目通红,死盯着萧宁,要不是冲不过去,绝对能咬断萧宁的脖子。
“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还真是让人舍不得杀了你啊。”萧宁由衷的感慨。“小娘子。”听到萧宁的话,一群不认同的声音叫唤起。
“杀了这样的人,你们不觉可惜?”萧宁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不应该杀了曲昆。
“如此满腹怨恨,一心为韩氏而活的人,留他在世上只会后患无穷。”孔鸿苦口婆心的相劝,盼望萧宁千万不要一时仁慈,顾念所谓的忠义,留此后患。
观曲昆有勇有谋,难得的将才,为他人所用,只会长他人志气。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他们所用,就应该斩尽杀绝。
孔鸿心下既有思量,手中的剑便再不留情,一侧划过曲昆的脖子。
曲昆但要大骂,不想孔鸿手竟如此快,血溅而出,曲昆没有说话的机会。
萧宁看到这一幕,手中拉满的弓箭放下了,她不过一声感慨而已,又怎么会不知曲昆这样的人不能收为己用,须要斩尽杀绝。
而在她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萧宁一直注意着围观的人群,没想到就一个失神的功夫,孔鸿竟然已经取了曲昆的性命。
“我是骠骑府长史,杀的是行刺小娘子之人。”孔鸿杀了人,转过头朝在场的众人说了这一句,最后视线才落在萧宁的身上,萧宁很是无奈。
“行刺小娘子之人,该杀。”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回应,极认同孔鸿的做法。
“说的对。纵然他是忠义之士,可他忠义的是那祸乱天下的韩氏中人。纵然再忠义,他所忠者却是那等无耻小人,亦不能留。小娘子万万不可一时仁慈,放过这等祸害!”倒是有人担心,萧宁明明想放人,孔鸿却直接将人杀掉。
暂时或许萧宁不会同人算账,但一会儿就未必。
萧宁并没有接话,孔鸿朝萧宁作一揖,“请小娘子许某厚葬曲昆。某杀其为忠义,厚葬其亦为忠义。”
这番话,听着的人都颔首。
身为骠骑将军府的长史,孔鸿所忠的是萧氏,察觉有人对萧氏不利,是以将人击杀之,理所当然。
无论曲昆所忠之何人,是为忠义之士,自当敬之,以厚葬,便是孔鸿对其之敬。
“许!”孔鸿一番话表露的也是他的忠义。杀人也罢,厚葬也罢,各有各的忠义,立场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便不可能样样周全。
孔鸿立刻退去准备,萧宁大步离去,孔鸿朝萧宁身后的一众人道:“诸位都随某来。”
一群人亲眼看到孔鸿如何杀伐果断,对曲昆下手如此迅速,不由嘘唏,面对孔鸿时,亦不由多了几分畏惧。
萧宁反思了,她看起来像是心怀仁慈,因此毫不顾忌自身安危的人?怎么感觉一个个当长辈的都想为萧宁扫除所有的后患,未免她一时仁慈留下祸害?
诸多疑惑,萧宁亦明了纵然她想去问,未必都愿意告诉她。改日,寻个机会,她再证明自己,好让他们放宽些心,莫总再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孩子。
萧宁大步流星的进城回府,因曲昆之故,一路上皆是严阵以待,有一个曲昆敢白日当街行凶,谁敢保证不会再有旁的人,心存怨恨,欲将萧宁除之而后快者。不知凡之,岂能不防?
这则消息传出,萧宁让孔鸿叫散的人在骠骑将军府等萧宁,便也不叫萧宁意外了。
不过,他们没有说话的机会,瑶娘已然站在他们的面前,“诸公当知,眼下小娘子并不适应与诸位畅聊。将军尚且等着小娘子。”
一个个想让萧宁做甚,瑶娘心知肚明,但萧宁所想,瑶娘她们这些女眷所想,身为男人的众人未必明了,也不屑于了解。
瑶娘,她与玉嫣不同,玉嫣随于萧宁左右,瑶娘居于雍州,看着似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实则她所做的一切,都与萧宁息息相关。
雍州内开荒修渠引水,安置流民一事,一开始便是瑶娘同孔鸿负责,如今亦然。
萧宁在扬州成立向往所,雍州内,同样有收容所有老弱妇孺的地方,更有专门安顿为萧氏战死烈士家属的安居之地,这一切,都是瑶娘负责。
瑶娘,在军中,百姓中的声望,但有耳闻者,无一人敢轻视于她。
此刻她一出声,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萧宁,就算一众人确实急于想寻萧宁聊聊,聊的内容大家都明了,也确实不能让萧宁连萧谌都尚未见过,就跟他们拍定了某些事。
父女父女,萧谌和萧宁这一对父女,其实一直都是齐心协力,目标一致。如今,想来也是一样。
在他们父女未聊完前,他们纵然想从萧宁处得到任何事的答案,都难。
一群人立刻意识到他们太急,急于从萧宁处取得突破口,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萧宁和萧谌这对父女的心思,哪里是他们在其中想努力更改就行的。
“今日行刺一事,望小娘子慎重,小娘子安危关系重大,万不可以身犯险。”不过,别的事不能说,萧宁于雍州遇险,必须让萧宁心知警惕,一定要再三提防。
“诸公放心,我身边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萧宁有此说倒也不虚。
“待小娘子歇息后,我等再来与小娘子讨教。”既然今天不是聊的机会,自该自觉些,不好再留在骠骑将军府,打扰萧谌和萧宁父女聊,做决定。
都已经显得迫不及待的人,最不愿意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再生变故。
“诸们慢走。”萧宁面带笑容相送,一众人亦拱手,纷纷离去。
纵是瑶娘,一看众人走了,亦朝萧宁福身道:“小娘子改日得闲,我再与小娘子细说。”
“辛苦。”雍州内许多事,瑶娘负责,更是办得极好,萧宁岂不知瑶娘之尽心。
“小娘子言重了。”安居雍州,瑶娘不过是守住萧宁之前开好的局,不及萧宁这位开拓者。但,瑶娘明了,有人开拓更需人守,而她愿意守住她们共同努力开拓出的局面。
瑶娘一走,萧宁吐了一口气,一个抬头瞧到正对面站立的萧谌,萧宁笑着冲上去,与萧谌福身道:“阿爹。”
萧谌一看萧宁亦是喜上眉梢,不过也没有忘记之前听的消息,正色问:“无事?”
萧宁道:“自然无事,旁人阿爹信不过,还能信不过阿舅。不过阿舅的本事又长进了。何时我才能比得上阿舅?”
萧谌挑了挑眉头,“我很差?”
明晃晃的吃醋,他听不得萧宁夸别人,就算是大舅子也一样。
萧宁连忙道:“谁敢说阿爹差?若是差得能在战场所向披靡,这差也行。”
说得萧谌笑出声来,这么个女儿,实在会哄人啊!
萧谌瞄了萧宁一眼,“你还真是稳得住。”
被夸的萧宁不忘回夸亲爹一回,“不及阿爹你稳得住。”
可不是吗?萧谌面对雍州内众人一道倡议,请他登基为帝,纵然是姬氏的长沙大长公主都亲自将传国玉玺奉上了,只为让他登基,他倒好,愣是到现在都不动!
萧宁吧,纵然知晓亲爹被人催着要当皇帝,同样稳得很,压根不急于在此时赶回雍州,或许能助萧谌一臂之力。
这对父女不急,外面的人也就显得越发着急,恨不得把人按到皇位上去,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将名份定下。
萧谌冷哼一声,“没良心的小东西,你爹不急,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一拖再拖?”
“可别。阿爹是知道的,这天下间的事,没一样是你女儿不敢做的。你一直做不下决定要是因为我,大可不必。”萧宁刚跟某位当爹的说了两句好话,现在又忍不住了,这不就立刻怼来了?
萧谌一听,低头扫过萧宁,“啥也不怕?行,就让他们回来,咱们今天就好好说说。”
“让他们回就回呗,谁怕谁是缩头乌龟!”萧宁昂首挺胸,一脸的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