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周云锦和陈牧雷的相处还是带着点小别扭。
她完全没提过除夕夜那晚的事,胡小钰憋了几天忍不住问陈牧雷:“小春天真不记得了?”
“终于见识到了一杯醉是什么样了,怎么有人比你酒量还差?”陈牧雷擦着陈永新的遗照打趣胡小钰。
相框是刚刚新换上的,原来那个是他随便买的,还不到十块钱,质量差的离谱,现在被丢在垃圾桶里。
相框换了新,果碟也一道换了。
胡小钰把新买来的果碟按照之前的样子摆好,又把新鲜的水果逐一放上去,抗议道:“老陈也没比我能喝多少啊。”
陈牧雷嗤笑,并未反驳。
很多年前,陈牧雷还小的时候,陈永新就和他喝过酒。
他当时也是第一次接触白酒这玩意儿,和周云锦的反应差不多,觉得辣口,难喝,而陈永新一杯接一杯仿佛在喝水一样。
虽然陈永新给旁人的印象是酒量很差,酒品也一般,但他知道其实他酒量极好。
连酒量都作假,这个人活了一辈子,什么事都在假装,就没哪一刻是为他真正的自己而活的。
陈牧雷把遗照放回原位,凝望着照片上的人。
胡小钰偷瞄他一眼,摆完水果后自觉地退出房间并带好门。
陈牧雷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倒着插到香炉里:“陈琰那个小兔崽子下手太重了,对我是有多大的仇。”
他摸了摸今天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转身靠在旁边的墙上,给自己也点了支烟,沉思半晌:“也是,在他眼里,我夺走了他爸他妈他的家,现在又夺走了他在意的女孩。”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么一看,好像是挺不地道的。”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陈牧雷叼着烟,侧头看着陈永新,“她是陆北屿的女儿,我原本只是想照顾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陈牧雷想都想不起来了。
“我没忘记你说过感情是个麻烦,这小姑娘不一样,她特别的麻烦。”陈牧雷说完自己都笑了,然后慢慢又收敛了笑意,闭上双眼,“以前我觉得自己任何事都可以不在乎,和众诚的人打交道,和赵令宇甚至白鸿泉的儿子称兄道弟,把陈琰赶走让他恨我。直到遇到她,我好像没办法放任她一个人扛着那么大的事,说出来不怕你骂我——我都看不得她哭,她一哭我就能想起陆北屿。”
陈牧雷单手覆在眼前,掩住不肯示人的痛苦:“陆北屿临死前看着他女儿的B超照片都会笑,他那时也就剩下半口气了,最后一句话还是希望我回家,回到父母身边,这句话我道现在都还记得。陆北屿救出过那么多的孩子,应该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是这样长大的。老陈,我……舍不得她难受,舍不得她哭。”
陆北屿如果还活着,周云锦应该还姓陆,像绝大多数小孩一样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成长。
但是她没有。
一个英雄的女儿,却独自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罪,荒唐可笑又可悲。
因为杨露和周文斌的怨念,让周云锦的敏感与自卑几乎渗透到骨子里了。如果不是认识了他,现在的周云锦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根本不敢想。
陈牧雷从来没有和别人吐露过这些,即便是对着陈永新的遗照,也多少有些难为情。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打开供桌上的酒瓶反手倒了一盅白酒,洒在地上:“这杯替陈琰敬你的,我没告诉他你的事,这小兔崽子对谁脾气都好,唯独对你我一点就着,这脾气你说像谁?”
“我什么事都可以让着他,”陈牧雷又倒了一杯酒推到遗照前,“但这次不行——女人,不行。”
照片上的人肯定是不会回答他的,陈牧雷叹了口气,把烟头掐灭:“她不喜欢我抽烟,你说我要不要考虑戒掉?”
胡小钰盘腿在沙发上啃苹果玩手机,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没多久,有人推门进来了。
胡小钰一抬头,吃惊得差点弄掉了手里的苹果,匆忙起身:“陈琰,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琰已经拆了石膏,腿上换了膝盖固定支具,行动起来方便了一些,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笨重了。
陈琰其实没想到小院有人,他虽然对陈牧雷愤恨,但没有迁怒胡小钰,只不过既然胡小钰在这里的话,陈牧雷难道也在?
他正想着,陈牧雷就从陈永新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到陈琰,陈牧雷没有太多惊讶,顺手锁上陈永新的房门,钥匙揣进兜里:“发誓再也不回来的人可是第二次破誓了。”
陈琰立即反唇相讥:“彼此彼此,曾经说不会动周云锦的人,不也一样言而无信。”
“……”陈牧雷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的确是这么回事。
当初他对陈琰的讥笑历历在目,如今他和周云锦的关系却已经大不相同,好像怎么看都是他没理。
胡小钰自然也记得这事,难得看陈牧雷吃瘪,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你们聊。”他抱着苹果和手机躲去了院子里,本来想走,但担心两人再次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