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开他的手。
“我们今天终于要进山啦。”敏春非常高兴地宣布,“等下大家就能体验到咱们村的著名景点悬空索桥啦!”
“这我知道。”丁莎莎道,“抖音上经常刷到,看上去很刺激。”
“等走上去会发现还要刺激。”敏春又露出那种等着看好戏的熟悉坏笑。
来到入山口,大巴沿着山路往上开了段就不能再进去了。众人便下了车,沿着修得齐整的石阶往上了走了会儿,很快就到了悬空索桥所在的景点。
“我还以为爬山会特别累,没想到还挺轻松的。”秦珊道。
“那是这座山已经被开发建设好的缘故。”敏春笑道,“要换作以前,咱村的山谁敢随随便便进呀,特别是到了晚上,搞不好就是摔下山崖有去无回,别提有多危险了。”
确实,苦荞村的山既多且高,这座悬空索桥横跨横跨一座大湖,连接两岸的山,距离水面足足有六十多米,桥下的船都小成了指甲盖大的玩具。
“各位请开始吧。”敏春调皮地眨眨眼,“这种桥最适合情侣一起走了。”
丁莎莎和王成逸鼓起勇气先走了上去。大概是两人拍古装戏时都有高空吊威亚的经验,走了几步倒也不怵了。而且在桥上望见的风景格外开阔明亮,青山绿水绵延不绝,伴着清晨的清新空气,让人心情舒畅。
紧接着,秦珊和俞磊也跟了过去,两人扶着栏杆走了一会儿,便逐渐适应下来。“然然哥哥!”秦珊回过身,冲林杳然兴奋地挥舞手臂,“你也快来呀!”
“叫你呢。”
林杳然听见贺秋渡凉凉的嗓音,忍不住皱眉道:“干嘛阴阳怪气的?”
这时,秦珊又呼唤起了他,“然然哥哥,真的一点儿都不吓人,你实在害怕的话就牵着我走过去好了。”
话音刚落,林杳然听见贺秋渡好像又很不爽地低啧了一声。好端端的跟人小姑娘置什么气啊?
“然然哥哥,快点呀!”秦珊还在桥上不断向他招手。她本就是很有妹妹感的可爱长相,声音也是娇软清甜,林杳然虽心下惴惴,但还是被一声一声的“然然哥哥”叫得很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往桥上走去。
……不行!
林杳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站在透明的玻璃桥面上仿佛悬空而立,底下的大湖一览无遗,好像就在脚下滔滔流淌。
而且,为了增强刺激感和惊险程度,索桥整体被特意设计成网状结构,稍微走两步就颤颤悠悠咔吱作响。两侧又由钢丝绳组成,每根钢丝绳的间距很宽,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就在林杳然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看见贺秋渡双手插兜,施施然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朝自己伸出手。
偶像意识上线,巨星营业了,林杳然想。
“然然哥哥,你别怕,我来带你过去。”
他看见秦珊朝自己走了过来,结果贺秋渡掠了她一眼,她就小脸一白,怏怏地停下脚步。
……偶像意识扫地,瞧把孩子吓的,林杳然想。
这悬空索桥牵一发而动全身,秦珊这么来回一动弹,桥身便不受控制地大幅摇晃起来。这下林杳然想硬撑都不行了,只能握住贺秋渡的手。
风急了些,索桥又是一阵晃荡。林杳然重心不稳脚下趔趄,害怕得用力闭上眼睛,幸好腰侧被及时伸过来的手臂揽住,整个人稳稳地被按进了一处宽阔有力的胸膛。
他颤颤地掀开一线眼睫,没有看见令人心悬的高空景色,而是贺秋渡沉静如海的纯黑眼眸,于是,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反而愈发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咚……
前所未有的厉害。
越来越厉害。
这算什么?吊桥效应?因为自己正在索桥上提心吊胆,而睁开眼的一瞬间,正好看见的是贺秋渡,所以才把索桥引起的心跳加速,误以为是对贺秋渡产生的过激反应。这是唤醒的错误归因,自己的大脑将生理唤醒和情绪认知错误挂钩,才会变成这种情形。
那么……之前呢?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从这一刻才开始的。早就更早之前,更早、更早之前,这种无解的、烦躁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吊桥效应——
就已经开始了。
行至索桥中间,桥面左右摇晃得更加厉害,所有人都随时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落下去,被湖湾湍急盘绕的水流卷走。
作为团队里唯一的老弱病残,林杳然撑到这儿终于到达极限。他本来胆子就小,这也怕那也怕,怕黑怕苦怕死也怕高。如果没有贺秋渡陪着,恐怕才几步就要打退堂鼓了。
“怎么办,我真的不行了……”林杳然双眸水雾缥缈地觑过来,惶惑不安地攥紧贺秋渡的衣袖。明明是游移摇曳的怯惧视线,却缘了被山风吹得微微泛泪的眼眶和透红眼尾,竟成了十足动人的水波钩子。
贺秋渡喉结滑滚了一下,抬手覆上他的眼睛,青筋微起的大手几乎盖住了整张雪白的面孔,只余尖尖下颌和微张的浅粉薄唇。
他碰触极轻,可林杳然却还是因视线被剥夺而慌乱不已。身在高悬的索桥之上,他甚至不敢挣扎,只能拼命眨着眼睛。两扇睫毛就像落入蛛网的蝴蝶,不管怎么掀动羽翅,都只能徒劳地在对方手心挠骚出一点儿细微的痒。
“走到这儿,已经进退两难了。”贺秋渡俯下身,沉沉的低语吹送进他的耳朵。“别怕,什么都别想,把一切交给我。”
37长空杳杳长空碧杳杳,万古一飞鸟……
林杳然听话地依顺了,陷在温热的黑暗里,确实远比漫步在凌空湖景上令他安心,因为他相信贺秋渡,并且本能地依赖他。
在断续摇晃的黑暗中走了一段,他忽然陷入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之中,好像这蒙覆在自己眼睛上触感并非第一次感受。尤其是自己因太过贴近而下意识挣弄、试图脱离的时候,这份触感带来的力度也会随之加强,几乎带点儿蛮不讲理的独占欲。
就和昨天晚上一样。
他电光火石般地意识到了什么,后脖颈那块皮肤的记忆被唤醒,骤起的灼热痒意如触电般瞬间袭遍他的全身,尤其是正与罪魁祸首接触相贴的部分,几乎要冒出青蓝色的火花。
他当真是睡昏了头,怎么会傻到以为只是单纯的蚊虫叮咬。
如果是对亲吻这种行为,他还尚且能够理解,毕竟吻再平常不过,就算在歌里也是被写到泛滥的元素。可他实在不懂贺秋渡为什么要那样“咬”他。贺秋渡是狗,但他不是香喷喷的肉骨头。他分辨不清这一行为中包含的感情,只是茫然然感觉很糟糕、很不对劲。
贺秋渡还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真相,只看见那薄薄的耳廓逐渐染上红色,手掌底下的肌肤也升腾起了热度。不难想象,此刻林杳然整张脸一定红透了,于是忍不住起了一点促狭心思,想让对方生出更多羞赧之意。
“再坚持一下,还差几步。”他在林杳然耳边低低轻笑,“杳杳哥哥。”
林杳然本来气得想用手肘用力撞他,一听“杳杳哥哥”四个字,顿时浑身一颤。贺秋渡从来都对他直呼其名,他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捡了自己名字中间的字来叫他,还叫得字正腔圆。
一般来说,小名都默认是名字最后一个字,更何况“然然”远比“杳杳”顺口得多,两个第三声怎么叫怎么拗口。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但凡用小名称呼自己,都自然而然地默认是“然然”。
除了妈妈。
妈妈唱歌时发声饱满标准,平时说话也一样。只有她,能把别扭又拧巴的“杳杳”,念得清晰又动人。就为小名这事儿,爷爷还发过脾气,说单论“杳”这一个字已经相当不吉利,更何况两字相叠,古往今来这词儿从没有过什么好意头。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人死入坟,就如永在黑夜,到底是没文化的歌女,竟然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真是晦气!”
他听见爷爷在病房门口这样对爸爸说道。
爸爸缄默着,什么都没说。
那时,妈妈才刚去世没多久。
“我不要念古诗,我要跟爸爸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