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我并没有被凤朝闻下令拖出去斩了。
更为诡异的是,晚饭也是二人共食。
传膳的太监摆上来两盘子荤菜,两盘子素菜的时候,我愣愣的瞧着这御膳,愣是不敢下筷子。
……对于一个三年极少见着肉,吃一顿少一顿的待决囚犯来说,这两盘子肉菜……其实还是少了点儿……
凤朝闻拿着银筷子指着精致的膳盘:吃啊,怎的不吃!
嗯,其实我一个快死的人了,客气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完全可以视为无物!
我抡起银筷子,左右开弓,不等细嚼慢咽的凤朝闻吃下小半碗米饭,桌上两盘子肉菜已经全下了我的肚子。
他身后侍立的太监田秉清嘴角直抽,眼神严厉到恨不得将我凌迟处死,大意在表达着我狗胆包天竟然敢让皇帝陛下就着清菜吃米饭,连条肉丝儿也不肯留下的强烈怨念……
但我才吃个半饱,三年来肚中油水匮乏,这些小肉丝并不能弥补一二,只频频对着空盘子张望。
凤朝闻放下筷子,唇角微弯,显然心情不错:“可是没吃饱?还想要吃些什么?”
我见他语气并不似作伪,虽然感觉他一个九五之尊吃这么点菜太过吝啬,但对一个将死之人,想来也不会舍不得一点肉吧?于是毫不犹豫的要求:肉,红烧肘子,红烧五花肉,红烧蹄膀……反正红烧的肉,不拘猪身上哪一块,来一盘先解解馋?!
巴巴热切的瞧着他:答应我吧答应我吧尊贵的皇帝陛下!
他优雅放下手中米饭,淡淡朝着身后侍立的大太监淡淡一句:田秉清啊,我瞧着今儿的御膳素了些。
田秉清额头立时冷汗密布,面色如土,往外飞奔传膳的脚步都有些打软。
我对着他远去的身影万分同情:陛下这威严也太盛了些!
凤朝闻幽深的凤目轻轻瞟过来,为了我的红烧肉,我立时闭了嘴。
说起来,凤朝闻是个极度奇怪的人。
与他一起呆了半日,我便得出了这结论。
他费尽心力的助他爹打下了天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又操劳到深夜,自吃完晚膳便又不挪窝,坐到了书案后面批折子,到底是为了哪般?
我百无聊赖倚在塌上,时不时偷瞄一眼端坐如松的皇帝陛下,感觉他面上神情沧桑不少,虽然皮子依然光滑,皱纹也不曾生出一条来,真不知这沧桑感从何而来。
田秉清站在他身后,脑袋时不时似小鸡啄米一般,朝下点点,模样憨态可掬,引得我偷偷发笑。
好在,凤朝闻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忙碌,直个腰站了起来,田秉清上前帮他散头发,脱龙袍,有小宫女悄没声儿进来,晕红着小脸儿服侍他洗漱。
我心中暗暗发笑,凤朝闻的皮相生的极好,在我所认识的男子之中,算得惊艳俊美,只是他常常冷着一张脸,教一众春心荡漾的少女们望而却步。
不过他如今贵为大齐皇帝陛下,自有宫人妃嫔前赴后继,也不怕会打光棍了。
他洗完了,抬头淡淡瞟了我一眼:安逸,你不洗洗?
我受宠若惊,乐颠颠去洗漱。能有皇帝陛下的待遇,何乐而不为?
等我收拾妥当,小宫女捧着银盆面巾之类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关得严实,转过身来,连田秉清都不见了影子,一室幽光之中,只有龙床上斜倚着的那个人,目光正若有所思在我面上扫过。
我咽了口口水,只觉一阵没来由的紧张,陛下,我……我睡哪?
凤朝闻微微一笑,我心脏剧跳,大步朝后一退,就怕他当场发作,下令将我拖了出去。
——这人脾气本来就不好,翻脸无情,我当年见识过的。
不过事实出乎我的意料,他朝我勾勾手指,朕的床,你又不是第一次睡,还不过来?
……
我霎时面红过耳,脑中浮上许多不好的念头,又大大朝后退了一步,恨不能打开殿门逃出去,结结巴巴,总算憋出一句话:陛下,罪臣不是你的后宫妃嫔,没有侍寝的义务!
没道理放着大堆妃嫔闲置,要我一个待斩囚犯劳心劳力!
他凤眸轻挑,修长的手指收了回去,这样啊——安逸倒是很有气节嘛!不轻不重飘过来一句:既然不想侍寝,那就拉出去砍了!
我又委屈又忿恨,又不敢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