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就在嘴边,可她就是不敢说。
或许,她希望他对她好,却不要是因为赤颜。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继续装睡。兴许是他在身旁特别安心,没过多久睡意袭来。将睡未睡之间,她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只是不大清楚。
“还有一日你不是赤颜”
次日醒来,因昨夜太过折腾,浑身没什么劲头,只顾歪着身子坐在池边喂锦鲤。白鹤和福星吵吵闹闹也不知在争吵些什么,她听得稀里糊涂,隐约知道是为了绿萝。心想连屁大的孩子都开始争风吃醋了,这年头居然只剩自己的恋爱经验为零,委实令人伤感。
“女为悦己者容,我觉得绿萝去外头学些妆容技巧没什么奇怪的。”
“你这小猫还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白鹤显然不以为然,“苍山梦泽就她一个小仙子,她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回来同谁比?反正长什么样我都觉得她好看。”
“难怪绿萝不喜欢你,你根本不懂何谓尊重。”
白鹤炸毛,“就你懂!说得像绿萝喜欢你一样!”
福星抱着胳膊轻哼:“我不稀罕,在我眼里,仙子姐姐最漂亮。”
黑心听得头疼,招了招手把二人唤来,“绿萝去哪了?”
白鹤显然还有些不高兴,并不怎么乐意回答。福星笑嘻嘻说:“最近仙界流行一种新的妆容,据说好看的紧,绿萝心痒,跑出去学了。估摸着这会就该回来了。”
黑心点了点头。
小姑娘家有追求爱漂亮是常事,她倒是挺能理解的。
果然没一会工夫,绿萝兴冲冲的回来了。一进院子就朝着众人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漂亮么?”
白鹤虽还是不高兴,可一瞅见绿萝的脸也不禁呆了一呆。
要说相貌倒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微粉的面颊清新娇艳,本也是她天生丽质。只是眉间那一点翠色的花钿却犹如画龙点睛,瞬间便为这小小的少女增添了几分妩媚。只是他嘴硬,心里觉得好看,嘴上还要说一般。
绿萝气坏了作势要去打他,可扭头一看见黑心的脸又顾不上了,急问:“黑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快别喂鱼了,它们倒是被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可怜你的肉都长到它们身上去了。”
黑心失笑,这是什么比喻。不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笑道:“你这妆容还真挺新鲜的,若是再配上两个小圆髻,怕是仙界就找不出比你还漂亮的小仙子啦。”
绿萝羞得两颊通红,“我哪能同姐姐比。”说到这个她忽然福至心灵,拍了怕手道,“你现在气色这么差,不如我替你上个妆容,保准好看得把这六界的女子都给比了下去。”
小丫头说得太夸张,何况她对这些也不大上心。毕竟从前一心一意地做拘魂使,哪有这个闲情逸致在镜前描眉上粉,有这工夫魂魄可不得跑光了。
绿萝见她不肯,悄悄指了指在不远处石桌边独自下棋的昭华上神,“姐姐也贴一个吧,上神看了保准欢喜。”
她偷偷抬眼看过去,他正心无旁骛地独自下棋,并未留意这边的情况。心下颇有些意动,说不定化个大白脸跑过去能吓他一跳。
绿萝看她松动,不由分说把她拉进自己房中,这般那般细细地画了许久才算摆弄彻底。黑心本就累得慌,这番辰光下来更是腰酸背疼,心里想着幸好自己不大热衷此事,不然这大好时光可不就全费在上头了。
摆弄结束,她赶忙想要站起,绿萝却拦着不让,手里拿着一个小小朱漆托盘左右犹豫着。黑心一个头两个大,这白花花的粉在脸上补得够厚了,这小丫头还想往她脸上招呼什么。急忙半蹲着站起瞅了瞅托盘,却见里头整齐罗列着各色精致的花钿,什么颜色式样的都有,顿时咋舌。
乖乖,这花钿还有这许多讲究。
绿萝显然是有些拿不住主意,干脆把托盘往镜前一搁,“姐姐自己挑一个吧,我看着样样好,你贴在额间必定是都好看。”
黑心细细看了看,摇头道:“算了,我这粉扑得够白了,要是再贴上这个可不太吓人了。”
“不行不行,我哪能让你跑出去吓人,你这是瞧不起我的手艺。”她边说边把自己的脸往她面前凑,“你看我这妆容吓人么?快些选一个。”
她被缠的没办法,只好又低下头选。这次一眼便瞧见一个莲花状的花钿,精致却不繁复,单一的赤色看着就舒服。遂指了指这个说就这个罢。
绿萝抚了抚掌,“姐姐好眼光,我怎么没瞧见,这个应是最配你的。”
她小心翼翼取过,覆在黑心的额间,总算大功告成。再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呆了呆,喃喃道:“姐姐,你好美。”
黑心乐了,心想贴个花钿就美了,那这世间便没有丑女人了。正想照镜子瞅瞅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可绿萝却已迫不及待,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跑,经过白鹤和福星身边时也不停留,一门心思把她带到了还在低首对棋的昭华上神旁,趁他抬头的间隙将黑心往前一推,笑问:“上神,你看看黑心姐姐美不美?”
黑心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扯着自己的袖角不作声。只等着他看完象征性地夸句漂亮就赶紧溜。可谁知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脸,眼底的惊愕一闪而逝,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直把她瞧成了个大红脸,多厚多白的粉都遮不住。
绿萝心中得意的不得了。黑心本就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如今加上这莲花钿,衬得眉目如画顾盼生辉,说不出的婉转风流。仿佛之前还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如今再瞧,已生生有了价值连城的旖旎动人。
她悄悄退了下去,只剩下昭华同黑心二人一站一坐,静静相对。
黑心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要说这仙界美女如云,他怎么也不该只因为她多贴了一个花钿就失神成这副模样吧。何况他这表情既不像惊艳,又不似不喜,只怔怔的,瞅得她有些意兴阑珊,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花钿便想要摘下来。
他却忽道:“别摘。”
她抬起的手顿了顿,又放了下来,问:“是不是怪怪的不好看?”
昭华双眸抬起,目光明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许久后方缓缓叹息,“很好看,这莲花的式样再适合你不过。只是以后别戴了。”
黑心听这话的前半段还欢喜的不得了,可一听最后一句,心底哇凉哇凉的,委屈的不得了。一会让她别摘,一会又让她以后别戴了,这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呀。低着头也不看他,气闷地转头便回了自己屋子。
想摘了脑袋上的东西,可想着自己还未瞧见模样,摘了又有些可惜,遂拿起一面手柄铜镜细细瞅了起来。
要说不好看,还真不见得。
本是素颜朝天,经过绿萝一雕琢,倒还真增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娇艳,尤其是额间的莲花,果真把一个小小的拘魂使给打造成了仙女的模样。只是,这额上的印记,看着还真是有些眼熟。
忽的怔了怔。
她缓缓走到窗边,借着外头的光线又把脸凑近了几分。
那日在瑶池,有人为了证实她便是赤颜,提议取出照妖镜一观。彼时她心内忐忑,唯恐镜中出现了一朵黑色的莲花。可待镜子取来一照,她还是她的模样,丝毫未变,虽说觉着哪里有些古怪,可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也没有再细看,只想着不是莲花的样子什么都好说。
如今再瞧铜镜中的自己,终于想起那日在照妖镜中的她,到底是哪里古怪了。
她依旧是她,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也还是那个鼻子。唯独额间多了一朵赤色莲花的朱砂印记。
同此时此刻的她,如出一辙。
太上老君的话犹言在耳——“赤颜额间有一颗朱砂印记,而你没有。”
心底直窜出一股寒气,惊得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