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八,秦婉蒙着盖头就被秦二哥背上了花轿。
从三皇子府出发的迎亲队伍阵势浩大,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龙,从西宁街一直排到了长安街上。打头的傅于景穿着一身喜庆的新郎服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如往日那般清冷的眉眼此时却一直噙着笑,正红的衣袍将他出色的五官衬托出了一丝别样的俊美。
顺着衣袍而下的是马匹油光水滑的皮毛,健壮有力的脖颈下还绑了一个红绸花,正兴奋得时不时仰头喷着鼻息,使得它额前的一撮白毛都在不停地颤动。
秦婉是从郑老的院子出嫁的,年前的时候老爷子就跟着运茶叶的队伍回了京。
“你这丫头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郑老站在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颇有些感慨地对着一旁的秦母开口说道。这京中的局势如这般再发展下去,帝位也迟早是三皇子所属,婉儿如今以正妻之礼出嫁,往后可不会仅仅止步于一个三皇子妃。
后者闻言,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郑老话中的意思,擦了擦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珠,深吸了口气:“我只希望婉儿的福气能使她过得快乐,就足够了。”
“小姐你饿吗?早上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垫垫肚子。”
迎亲坐的是轿子,即便是八抬也是靠人力走动,这速度自然是无法跟马车相比的。且还不能按照来时的路线走,另一条道便是还要绕过半个京城,不耗费一个多时辰怕是也到不了三皇子府。
织芸不免有些担心自家小姐饿肚子,随即便靠近轿侧的窗帘小声询问。
时至今日,谁能料到她一个卖给街头人牙子的平民丫头,这辈子竟然有一天能去皇子府里头做事,还是身为皇子妃的陪嫁大丫鬟。
果然只要跟对了主子就跟小姐说的那什么对!开挂了一样。
“唔我不饿,这轿子里备了不少吃的,织芸你饿不饿?”
听到轿帘外织芸压低的声音,秦婉便用锦盒里的湿面巾擦了擦手指,从还保着温的食盒里又取了一个糯米团的糕点,直接就从窗洞伸了出去。
嘴里因为还在咀嚼着东西说话并不清晰,又加上一路的鞭炮跟百姓的恭喜声,织芸将秦婉的话听得不是很真切。
刚准备接着问,就见着轿帘轻轻外翻,从窗洞里伸出来半截纤纤玉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上还染着正红色的蔻丹,五指纤细修长,就像是一件华美的藏品。
而被其捏在指间的糕点都好似跟着升了几个档次,织芸一时间有些愣神。
“快接着,放心我手擦干净了。”
见织芸半天没动静,轿内又传来了秦婉的声音。这下织芸听清了,猛然回过了神,飞速的将秦婉手中的糕点接下,就将窗帘合了个严实。
心中跟打鼓一样咚咚跳,四下瞧了眼见,好像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放了心。手中攥着帕子轻舒了口气,时刻谨记着夫人的话,莫让小姐在路上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毕竟全京城都在关注着这场婚事,就怕落下什么口舌。
思及此,织芸不由得跟轿身挨得更近了,势必要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小姐这车里怎么会有吃的?莫不是三皇子准备的?”
轿内的秦婉闻言点了点头,恍然回神她看不见,才开口,声音里透着丝女儿家的甜蜜:“除了他还有谁,你还要吗?这儿还有许多呢。”
话落又塞了一个其他口味的糕点进了口。傅于景在轿内准备的糕点尺寸比平日的要小上许多,女儿家正好一口一个,外头还裹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米纸,这样夹取的时候也不会留渣。
可见傅于景是用了心的。
见状秦婉中心更是觉得如喝了蜜一般的甜,那股甜味还在不停地蔓延,就连刚刚出嫁时的略微伤感都被淡化了些许。
擦干净手上不存在的碎末,秦婉随手取过一旁精巧的白玉茶盏无意识地拿在手中把玩,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傅于景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挂在嘴上,却体现在了各个细小的方面。细到渗入到了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小到直接扎进了她柔软的内心深处。
让她感受到他曾经的话,都不只是一个说出口的承诺,而是的的确确地当作生活在继续。
“小姐咱们到了。”
轿外忽地传来织芸压低的声音,秦婉定了定神将手中的茶盏放回食盒中,便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磅礴龙气。
是傅于景站在轿外,与她仅隔了一道双面绣的赤色轿帘。
“咚——”
随着轿门被踢得发出轻响,便听见那人朗朗的清浅嗓音,带着比往日更为外露的笑意。
“婉婉,我来带你回家。”
话落门帘内便伸进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五指修长温润如玉,正朝着秦婉摊开掌心。秦婉压下心中的涟漪,透过盖头的赤色流苏,瞧着对方掌中清晰的三条纹理线,胡思乱想着哪条才是感情线。
直到轿外媒婆的喜庆唱词传来,秦婉才轻轻地将手搭了上去。
指尖甫一触碰到傅于景的掌心,就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似是怕她跑了一般的急切。
“小姐盖头不能自己掀开的!”
这头刚拜完堂好不容易能得到休息的秦婉,一进婚房,待喜婆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自行掀开了盖头。皇子礼制下迎娶正妻,凤冠霞帔自是少不了,光是头上戴的金凤冠就压得她脖颈酸痛,更别说这一路的流程繁琐,秦婉早就想取下了。
“让我歇歇气,这婚礼也太受罪了,真不知道那些身娇体弱不会武的大家小姐是怎么受得住的。”
秦婉坐在床沿嘴里头小声嘟囔着,松了松筋骨顺势将要躺在床上,哪知刚躺下就被硌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宽大的红色床榻上正洒满了桂圆花生等坚果,不由得一脸懵的转头看向一旁的织芸。
她一个被困在现代别墅区的小精怪,自是不懂古人成婚的这些吉祥兆头。
织芸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迎向秦婉的目光时忙将手拢在唇下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其中的笑意倒是半点不掩饰:“小姐,这成婚喜床上都会洒些花生、桂圆、红枣跟莲子,其中这意思嘛连起来自是‘早生贵子’!是希望小姐跟三殿下早日喜得麟儿!”
早生贵子?
她才多大啊,倒也不必这般急切
看着手心里的花生,秦婉脸上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红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娘给的那册子里的绘图。原还挑剔着里头的画风,从未深想过其中的门道,如今想来竟还怪叫人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