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啊,还能有谁啊?我可是亲眼所见。对了”
人牙子带着两人又穿过一小节走廊,话落稍顿,便侧头压低声音接着道:“我还听说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流寇,说是前朝的太子!您说说,这还得了!幸好被咱们三皇子绞杀。”
前朝太子?没错了,他又身怀龙气,除了是他还有谁。
秦婉这回也不得不信,目光怔愣,心里竟有一丝丝的抽痛。旁边的孙薇见状,忙担忧地凑到耳边低声询问。
回过神的秦婉忙眨了两下眼睫,隐了眼底的氲气。这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了人牙子的后院深处,面前站着十几个垂首而立的少年少女。
那人牙子正候在一边等着秦婉挑选。
秦婉抬手拍了拍孙薇握着她的手,示意她莫要担心。转而状似一脸认真地挑选起来,实则心里却还在不停地循环着人牙子说的话。
明明负伤却还挣扎着想要逃跑,他是要跑去哪里?秦家村吗?像上次受伤一样?
是想去兑现自己的承诺吗
秦婉觉得心里一时无法接受,他那么风光霁月的一人,怎么可能轻易就
“喂,你不要选我,我可不会给别人做什么丫鬟!你们都说我们沧州的流寇是坏人,可我觉得你们更坏!不给我吃还就知道打我!”
突然的女声打断了秦婉的思绪,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站得太久了,随即条件反射地看向她。
这小丫头还没有她高,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圆脸圆眼,明明是一副讨喜的长相,却一脸不羁地冲着秦婉几人龇牙咧嘴。
眼见这个刺头竟敢直接顶撞客人,人牙子立刻抄起脚边的竹丝鞭就要抽打她。小姑娘性子烈,丝毫不躲闪,直挺挺的梗着脖子用力瞪圆了双眼与人牙子对视,作势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气得人牙子更是想要抽死她,扬起鞭子还未落下便被秦婉抬手拦住:“要打,等我走了您再打吧。”复又低头对着小姑娘道:“你是沧州人?你觉得那些“流寇”是好人?”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小姑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是一噎。是不是好人她怎么知道,她又没见过。
见这个漂亮的姐姐还一脸认真地等着她回答,小姑娘嘴唇动了动,卡壳了半天冒出一句:“也也许有好人吧,这个可说不定!反正比你们好,至少人家没打我!”
秦婉眼帘低垂,卷翘的长睫轻颤。是呀,至少他对我很好,不仅赠我玉佩,还命人送来八千棵茶树。托他的福,还让她这抹异世来魂修复了神魂,成为一个完整健康的人,
而她却只给他留了一百两银子,连正式的道谢都没有。
思及此,秦婉眼里的哀痛更胜,正巧被面前的小姑娘看个正着。小姑娘一愣,小手不自在地绞着身上的衣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天天被打还没哭呢,她不过是说了不想被买去做丫鬟,她怎么就要哭了。
再说,她也没多凶吧?要不道个歉?可她真的不想给人做丫鬟。
这边小姑娘正心里纠结着,那边秦婉却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除了眼睫有几分雾气,旁的倒是看不出其他异样。抬脚往前走了两步,纤手遥遥指向另一侧站得规规矩矩的一男一女。
都是跟秦婉差不多大的年纪,除了身体有些瘦弱,看起来还挺有精神。
那圆脸小姑娘见秦婉当真不选她,抿了抿唇没再吭声。
“小姐眼光可真好,这两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孩子,丫头5两,小子8两,一共十三两纹银。”
人牙子听罢一把甩开手里的竹丝鞭,搓了搓手笑得一脸谄媚。
“什么?就这么个瘦丫头还要五两银子?这个小子也是,八两都能买个壮劳力了,你该不会是将我们当傻子糊弄吧?赖皮猴!我们还是听了别人介绍特地寻过来的,你就这么宰客?”
秦婉还未开口,听完价格的孙薇直接就叫开了,叉着腰气势十足,就差指着人牙子的鼻子骂他黑心肝了。
人牙子原听秦婉两人口音是外地人,还想着可以捞一把肥的,没想到对方竟然知晓自己的外号,当即便确信了是熟客介绍。
忙点头哈腰地赔笑:“哎哟,大娘您早说啊,要是知道您是熟客介绍的,肯定一早就给您打折了!那不能是这个价啊!这么着,丫头3两,小子5两,一共八两!这可真是最低价了。”
眼见着自己吼一嗓子就少了五两银子,孙薇心里头也有几分高兴,瞧了瞧旁边的秦婉还若有所思。见她没应以为是不满意,将要重新开口。
便听秦婉点头:“可以,八两银子,不过得算上那个小丫头。”
话落一指满脸桀骜不驯的圆脸小姑娘,小姑娘见状立刻耸起鼻头,凶巴巴地开口:“你果然还是想买我做丫鬟!”
那人牙子见这个小炮仗又要开始惹事,只觉得额上青筋根根绽起,原还想着讨价还价一会儿,当即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打也打不怕的烫手山芋给扔了。
卖身给人牙子,几人除了身上一套无法御寒的粗布麻衣,连个包袱都没有,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跟在秦婉后头。
卖身契在别人手里,跑也跑不掉,就算跑了最终还是会被抓起来。想必那个不服训的小丫头心里也门清儿,并没有一出院门就往街上冲。
瞧了眼天色,快到中午饭点儿了,秦婉得抓紧时间回店里准备。
便停下脚步,抽出一张卖身契对着身后不情不愿的小姑娘开口:“卖身契还你,总归你也不想做我的丫鬟,也别跟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此番举动看得在场四人都是一愣,孙薇忙扯扯秦婉的袖子:“怎么买了还给放了,那咱们不是白花钱了?”
话落像是提醒了那小姑娘,连忙伸手扯过秦婉递过来的卖身契,当即就揉吧揉吧塞进嘴里吃了。咽完还朝着秦婉张开嘴伸了两下舌头,随即一转身立刻就跑得没影儿了。
秦婉:
倒也不必如此。
瞧着小姑娘消失的巷子,秦婉身后新买来的两人一脸的艳羡。秦婉抬眸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开口:
“她身无分文,一副难民打扮,在这京城里头乱窜,你们觉得能找到活计干吗?最后怕不是只能沦落到在街上乞讨。这还是好的情况,若是遇到些不怀好意的人使些腌臜的手段,最后怕不是宁可跟着人牙子。”
末了秦婉扫了眼新买的丫头,那丫头神情一怔,似是反应过来秦婉指的是什么,立刻垂着头懦懦的不知声。
“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们,包吃包住,表现好的话,往后除了每月的工钱,还有奖金。当然,若是偷奸耍滑之辈,我自是不会养着你们,该哪来的就回哪去。”
四人又抬腿朝着小饭馆的方向走,秦婉边走边敲打道。
这从人牙子被买走的人,若是又给卖了回去,往后的身价可就不值钱了。过了一手的丫鬟小厮,再想找个好的主子更是难上加难。
两人听到秦婉的话便忙不迭地点头,虽说这奖金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说有工钱心里就已经很满意了。
原本就生怕被小门户的买走,这类主家最是惯会使唤下人,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之前在人牙子里头可听到不少将人活活累死的传闻。
“你们叫什么名字?”
秦婉回头问道。
随着话落两人皆是一愣,齐刷刷的看向秦婉,这不是得小姐起名吗?
见状,秦婉了然地笑笑:“你们若是想用之前的名字也可以,若是不喜欢也可以自己取一个。”
眼前的少女身上罩着一件浅青色的披风,里头衣衫露出一截月白色的小立领,上头还绣着细枝缠绕的藤蔓。那巴掌大的小脸瞧着比这领子还要白,一笑起来使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了一份艳丽。漂亮的人不敢直视。
两人忙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只盯着自己脚尖打了补丁的布鞋,默默地跟着秦婉后头走,脸颊都不自觉地飘起一抹红晕。
“回小姐,我奴才叫白全,原是”
随着白全一番自我介绍完毕,那腼腆的小姑娘也接着开了口:“回小姐,奴婢家中只有奴婢一人,往事已成云烟,现求小姐赐名。”
秦婉转头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思忖了片刻,瞧向天边干净似轻纱般的白云,开口道:“那就叫织芸怎么样?你若愿意,可跟我姓,我叫秦婉。”
与白日的好天气不同,今晚的夜空格外地黑沉。似被无边的浓墨浸泡过一般,整个夜幕中连一点微弱的星光都瞧不见,压得秦婉心头更加地沉闷。
估摸着已经到了亥时,秦婉却毫无睡意,披着白日里的浅青色披风呆呆地立在窗前,感受着初冬的夜风。
吹在脸上似是带着尖刺,刮得她都有些疼。白皙的皮肤没一会儿就被吹红,似是一道将秦婉的双眼也给吹红了。
“你当京城的天气跟灵璧一样?这会儿就罩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披风吹冷风。”
窗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道略带埋怨的男声,其中还夹杂着秦婉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即便她如今已然不再需要,却还是让她感到精神一震。
小姑娘已然来不及伤感,忙双手抓住窗棂,还没来得及从窗口探出身子,就被突然跃进来的那人一把搂住腰身,顺着力道转了两圈往里一带。
“你没死?你竟然没死?太好了!”
突然而来的喜悦不停地冲刷着秦婉的神经,当即紧紧地搂住傅于景的劲腰。
他若死了,她会伤心,会为他惋惜。却没想到,当他毫发无损地来寻她,她竟然会这般开心。
因为身量的差距,小姑娘的脸正好贴在傅于景的胸口。男人胸腔里那颗因为秦婉的主动,而剧烈起搏的心跳声,透过精巧的软甲又转而传到秦婉的耳中,充满生命力的跳动,让她觉得格外地心安。
傅于景好不容易有这丫头的消息,刚到京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兴师问罪”。结果狠话还没来得及说,对方便直接不管不顾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姑娘不盈一握的纤腰好似柔弱无骨,让他都不敢用力,仿佛一掐就断。而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小脸,正撒娇似的在他胸口不停地乱蹭,嘴里娇娇软软地说着胡话。
当真是太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