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过了老半晌,邢城以为的盛怒都没有到来。
反而书房内异常的安静,静到他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又过了片刻,邢城见他们爷还没有动静,便悄悄抬手擦了擦,额上不知何时渗出的细密汗珠,借着手势的遮掩微抬起头。
只见他们向来处事果决的殿下,还在看着手里的信件,似乎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因为以背而对,邢城瞧不见他们爷此刻的表情。
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秦姑娘到底给他们爷写了多长的信,看这么老半天。
就在他神游的时候,傅于景终于有了反应。白玉般修长匀称的手指,渐渐攥紧了手里的信纸,侧过脸望向跟着信纸一道塞进信封里的银票,整整一百两的面值。
呵,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傅于景嘲讽地勾起嘴角,声音暗哑:“好一个就此别过。”
一双美目微眯,已经多年不见的乖戾之中又难掩失落。
没想到不过几月未见,就连婉婉也要从他身边离开。难不成他傅于景就该注定孤寡?年少时护不住奶嬷嬷,让她含冤而死。
如今他已然长成,有实力可以护住身边的人了,那人却要主动离他而去,就连当面告别都吝于给他。
一想到那个娇娇俏俏会毫无城府地朝他笑,还异常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从此跟他再无瓜葛,傅于景只觉得心口就像压了块巨石,连呼吸都觉得难捱。
随即一掌将信件拍在书案上,从包袱中取过玉佩揣进怀里,迈开长腿快步就出了房门。
眨眼儿房内就剩下邢城一人,看着敞开的房门,邢城立刻抬腿跟上。走到门口又飞速折了回来,做贼心虚地探着脑袋,凑到傅于景的书桌前扫了眼秦婉留的信。
他倒要看看秦姑娘到底写了什么,让他们爷看的这么入神,都忘了发怒。
原以为的长篇大论,没想到只有短短的两三行字,每个字都是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用力。能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很认真了,但是效果着实有些不忍直视。
真没想到漂漂亮亮的秦姑娘一手字这么辣眼睛。
邢城就随意地扫了一眼,猝不及防直映入眼帘的两句话: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咱们分手吧,强扭的瓜不甜,你是个好人,祝你能找寻到自己的幸福。
惊得邢城脚下一个趔趄,直突突的打了个激灵。好家伙,不愧是秦姑娘,当代勇士。
捂了捂眼,邢城直恨自己好奇心过甚,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瞧见。估摸着他们爷应该是去了秦姑娘家,立刻健步如飞地寻了过去。
刚到院子外,就听见里头传来一老头的怒斥声:“你这个小伙子搞什么?!擅闯民宅是犯法的懂不懂!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报官了!”
见他家爷还是头一回儿这么失礼,邢城立刻上前拦住挥着锅铲的郑忠,一脸的歉意:“哎老伯您误会了,我家主子跟秦姑娘是旧识,因为秦姑娘的不告而别,我们爷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老爷子见终于来了个会说人话的,朝着屋里蹲在床边一声不吭的傅于景冷哼一声:“走了就是走了,有什么无法接受的,我看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去京城也不跟你们说一声。”
此话一落,傅于景立刻转头:“她们去了京城?”
“怎么?没告诉你们吗?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婉丫头的朋友,该不是唬我老头子的吧?我告诉你们,现在可是恒仁年间,当今圣上最是重律法,你们要是想对人小姑娘不利,有的是人治你们!”
郑忠越看傅于景越是觉得狐疑,连人去哪都不知道,还是哪门子的旧识。又见他气宇轩昂衣着不凡,明显跟整个秦家村都格格不入,却对小姑娘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郑忠一双布满眼纹的眸子一眯,顿时万分后悔自己嘴快。这该不是什么纨绔公子爷儿,早早就看上了婉丫头的颜色,想收她入门吧!难怪那丫头突然这么急着去京城,怕不是躲人呢吧。
“老伯,我们不是坏人,先前就住在灵璧山上,我们爷跟秦姑娘交情甚笃。您若知道秦姑娘的去处,麻烦您告知我们一声儿,邢某定当重谢。”
见这老爷子疑心这么重,邢城赶紧开口解释,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雪花白银。
婴孩拳头般大小的官银,在晨起的暖阳中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郑忠花白的长眉一皱,见他问个话就拿出这么大锭银子,更是认定了两人意图不轨,立刻激烈地挥着锅铲就将人往外撵:
“我才不知道什么灵璧山上还住着人,我更不知道那丫头去了哪儿,老头子我就是个守房子,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真的报官了!”
这老爷子既然能住进秦姑娘家,肯定跟人关系匪浅。邢城怕伤着他根本不敢反抗,无奈被人给成功撵了出来。
只听院门哐当一声就落了锁。
邢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瞅了眼长身而立,垂眸瞧不清神色的傅于景,硬着头皮开口询问:“爷?”
空气中吹来一阵秋风,间或还夹杂着淡淡茶香。
傅于景手里攥着先前,秦婉遗落在他们院墙外的简易木簪。白皙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茶叶造型的簪头,原先他只以为这不过是两片普通的树叶,接触之后才明白这是一颗茶叶。
小巧的两片嫩芽合拢在一起,仿若那个时常带着茶香的小姑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便对她格外上心,就连这支要还却一直未还的木簪,也一直被他揣在怀中随身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