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娥伏下身子把金老大的裤管全都给放下来捋平了,挡了他脚上那一双半旧的草鞋,又抬起手将他的领子给好好展了展,这才又把金老大往镜子前面扯:“孩子他爹,你再看看好看不?这般体面的模样,可不就跟县太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不敢乱说话。”金老大嘴里这么怨着,心里也是得意得很。
几个女人又说笑了一会儿,金一秤从怀里把那十两银子取出来递到金老大手上:“爹,你前阵子不是还说家里缺头大牲口吗?这十两银子你看够不够买头好牲口?”
金老大怔了怔,一时想不好该不该接:“你这丫头,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
“这个也是县太爷夫人给的。”金一秤道。
金老大低头看着那些银子,心里头五味杂阵,以往那么多年,他是当真不喜欢这个丫头,就连这一回她被人给突然抓走,自己这个当爹的也没有出上半分力去扒她。此时她回来了,倒是先往自己手里塞银子。
金老大心里愧着,别过脸去不看那些银子:“你这孩子,咋总是神一出鬼一出的,这出去一趟,没受屈没遭罪啊?咋一回来倒是给我往手里塞银子,这银子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当嫁妆吧。”
这话若是从别的父亲嘴里说出来,倒是也寻常,可是从这个向来恨自己恨的咬牙切齿的父亲嘴里说出来,意义就太不一样了。
金一秤把那十两银子双手捧到父亲面前:“爹,我知道你平日里种地挺辛苦的,你挣钱本就不容易,这一回还给我娘和我姐钱叫她们到县城里去扒我。这银子你就放心拿着吧,将来我的嫁妆,还有我姐的嫁妆,我们全都自己再挣,这些银子你先收下。”
柳翠娥将那银子接过来塞到金老大的怀里:“他爹,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就给收着吧。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她这是有心孝顺你呢。”
十两银子塞在怀里沉甸甸的,自己以往那么多年对她们母女几个实在是太差了,如今这几个丫头长大了,非但并没有恨自己,却还想着要尽孝要报恩,这得是多大的福份?
大丫是被自己给卖出去的,她得了个好男人,还叫男人回来帮自己干农活。
金一秤打小就被自己嫌弃着,如今她有了能耐,却还想着要心痛自己,这……
连着愧带着臊,金老大有点说不出话来。
金一秤突然干咳一声对金老大道:“爹,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金石头在县太爷面前给状子上画了押,说是这辈子不认咱们老金家了。”
“啥?”金老大连惊带气地问道:“他金石头真说这个话了?”
金一秤点了点头:“当初我们两个一起入了大牢,他金石头就连哭带号的,说咱们老金家惹上的官司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不是老金家的人,不沾老金家的血脉。为了彻底脱干系,他金石头还亲手在状子上按了手印,我都亲眼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