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瞪他一眼,心道这人就爱臭显摆,活像打了几十年光棍似的。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在外人面前表现恩爱——她一个没落侯府嫁来的女儿,借不了多少娘家的势,若要叫人看得起,夫妻和睦是最要紧的。
他俩看着也却似一对佳偶,经过后厅向兰藻堂去时,四面八方都能感知到仆妇丫鬟们欣羡的目光,这令凝霜亦有些微微自得:他们两口子都很好看——将来若幸运能诞下儿女,一定也不会差的。
兰藻堂中,承恩公萧远跟萧夫人已先至了,但两人并未居于上首,老太太还在呢。
凝霜早起就让甘珠悄悄打听一回,得知这位张老太太并非现承恩公生母,亦非老公爷元配,而是继妻,二老爷就是她生的。想也知道,她对于大房的印象绝不会好,自己这个大房的儿媳妇亦很难讨她喜欢。
可惜老公爷虽去了,张老太太却还健在,不然能分家该多好……凝霜摒去脑中思绪,上前道:“孙媳妇给祖母请安,祝您万福万寿。”
她努力将音量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听说这等老人家是最会找茬的:说话细声细语,她嫌你蚊子哼听不清,若声音大些,她又嫌你吵闹没家教——听闻萧夫人嫁过来时就没少吃苦,后来老公爷去世,丈夫袭了爵,日子才算好过了。
张老太太乜斜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老二说的不错,果然机灵,且面丰额广,气色红润,怕是个好生养的——难怪大房不问家门也要将人娶进来。
凝霜见她不语,心中倒也不慌不忙,只安安静静捧着茶垂首侍立:本来嘛,新妇进门照例会有敲打的一环,只是她没想到敲打她的不是萧夫人,而是这位倚老卖老的张老太太,难怪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
萧易成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萧夫人怕他忤逆祖母,忙笑道:“老太太耳背,怕是没听清。”
因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张老太太这才神色舒展,“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你还拘着礼呢!”
因将托盘中的瓷盏接过一饮而尽,倒也不曾再难为人——她要大房里尊重,就不能太失身份。
凝霜又换了两碗新茶呈给公婆,承恩公萧远寡言罕语,只默不作声接过,萧夫人亦是个省事的,笑眯眯的饮了茶,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她。
凝霜掂了掂,觉得分量颇重,可见婆母对她的赏识。她恭恭敬敬向萧夫人道了谢,这才转向另一侧。
西边坐着的是萧家二房,凝霜认得,正是昨夜在新房插科打诨的那位,据说是张老太太的本家侄女,难怪性子这样不好惹。
张二夫人穿得花团锦簇,待人却是一团和气,也并不像老太太那样摆架子,她笑吟吟地喝了茶,亦仿照萧夫人的例给了红封,只是数额略减一等,表示她不敢越过嫂嫂。
凝霜正要致谢,就见张二夫人觑着她莞尔道:“侄媳妇果然生得花容月貌,难怪那日在城隍庙差点遇难,若遇上我这样的,怕连强人都懒得多看一眼呢!”
萧夫人面色微变。
凝霜亦暗暗咋舌,这二夫人果然不是善茬,看似口无遮拦,字里行间却都在提及自己那回险些失贞的事,别人若同她认真,只怕她就该装佯了。
凝霜也只好装糊涂,默不作声的将红包接过——言语伤不了人,钱可是好东西。
张二夫人见她不上当,不免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只得又转向萧易成,“还是侄儿厉害,当断则断,这才铸成一桩英雄救美的佳话,不然焉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话说的,好似她老早就跟萧易成私定终身一般。
凝霜微微蹙眉,正要拼着得罪长辈的风险反驳两句,不料萧易成已轻轻抓起她的手,面朝着张氏微笑道:“三弟不是也一样?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二夫人勃然变色。
凝霜不解,萧易成便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凝霜这才知道,原来张二夫人的独子萧荣成花名在外,去年去余杭求学时,不知怎的把个私塾先生的女儿拐回来了——本来只是本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念头逗一逗,谁知那女孩子却当真,更兼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只知从一而终,故而趁家中不备从余杭悄悄逃了出来,上京寻她的“夫婿”。
张二夫人得知以后气了个半死,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那女孩子半点不怕,只要嫁进萧家当正房奶奶——张二夫人哪里肯,这样无钱无势的儿媳妇,傻子才要,且脑子看着也不清楚,万一以后逢人就说自己是私奔结婚,那二房的脸都要丢尽了。赶又赶不走,留又留不得,张二夫人只好在城郊为那女子赁了间小宅供其生活,如今也没说清该给什么名分。
眼见萧易成将二房的丑事明晃晃捅出来,张二夫人不禁气得倒仰,双手抓着椅背,偏又不好说话——谁叫把柄被人家抓去了呢?
萧易成却神色如常,仿佛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深意,张二夫人要多想,那也怪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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