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不知镯子的来历,却一眼认得不过是旧货,心道莫非萧家想给一个下马威?那可再好不过了!
她决定推波助澜,假意为自家侄女儿鸣不平,“萧姐姐,这玉色看来不似全新,莫非是那等养久了的古玉?”
是个人都听得出她话中的幸灾乐祸意味,的确有一种玉质是愈养愈温润的,但,没人会拿这样的东西来当见面礼。萧夫人专程来送旧物,不是故意给傅家三房没脸么?
孰知萧夫人却微微一笑,“妹妹好见识,但这件事你却弄错了,本就是二姑娘的东西,何谈相送?不过是先前偶然被犬子拾到,犬子托我转还回去罢了。”
说着便拉着凝霜的手,温和而诚挚的道:“阿成说,他还未亲自谢过你救命之恩,因此今日特意托我来说这些话,还请你莫要怪他失礼。”
至于萧易成为何亲自不来,那自然是因为两家正要说亲,他不宜露面。
凝霜羞答答的垂头,心道萧易成其实已偷偷溜去后院了哩,不知萧夫人怎么会觉得他老实的?这大概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程夫人看着两人一见如故,自个儿已然呆若木鸡,她正要出言质问,老太太却已轻咳一声,“老大家的,算了吧。”
在她看来,无论是傅家大房还是三房得了体面都不要紧,程夫人这样刨根究底,只会让别人觉得傅家不识好歹。
程夫人当然不肯听那老货的,目光如火一般,“萧姐姐,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救命之恩?”
崔氏心道这莫不是聋子,说得这样清楚了,还装成听不见。
她正要出来圆场,萧夫人却已摆摆手,淡淡道:“自然说的是二姑娘对成儿的救命之恩,否则我今日为何来提亲?”
程夫人如遭雷击,她再顾不得什么体面,急遽道:“就因为一枚镯子吗,谁知道二丫头几时同令公子勾搭上的,要说信物,婉儿还从皇后那里……”
话音戛然而止。
老太太因她言辞不善,本待出言相劝,这会子见她呆若木鸡的模样,便知什么也不用说了,她叹息道:“老大家的,你还不明白么?皇后娘娘何等聪慧,岂是你能糊弄过去的?算了吧,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千方百计也夺不走,事到如今,你还执拗什么呢?”
原来如此,早在婉儿进宫那日,她们傅家大房的脸面便已成了摆设,萧皇后只用一枚鎏金嵌玉的镯子就试出了所有底细,亏她还沾沾自喜,做了好几月的美梦,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她呢!
程夫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心中更是羞愤难言,难怪婉儿今日怎么也不肯出来见客,敢情她也怕人拆穿,这死丫头!
萧夫人怜悯地看这妇人一眼,“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程夫人,事到如今,你就成全成儿跟二姑娘的婚事吧。”
这种同情的眼色更令她生不如死,好像她多么可怜似的,不行,她不能沦为人家的笑柄,程夫人心中,一个念头渐渐明晰起来。她微微肃身,镇定自若地微笑道:“还有一件事,萧姐姐想必不曾知道。”
萧夫人蹙眉看着她。
老太太暗道不好,这贱妇摆明了想把三房的名声也拖下水,好叫二丫头的婚事泡汤——天底下怎会有这种人?自己不好过,竟也不叫别人好过。
老太太暗骂两声,正要出言呵斥,无奈程夫人口快如刀,又尖又利的道:“正是在上巳节那日,二丫头独自从城郊回来,险些叫一伙强人掳去,萧姐姐,这件事你可有听说?”
老太太微微阖目,心道这下是完了,本来一切遮掩得好便可当成无事发生,那贱妇偏偏要捅出来,还嚷嚷得众人皆知,二丫头纵使立身清白,如今亦如美玉沾上了污点,终究不那么圆满。
程夫人得意地环顾四周,她就不信,哪个婆母会愿意要一个险些失了贞洁的儿媳妇;三房不是喜欢同她作对么?如今便该叫他们知道,得罪了她,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然则出乎程氏意料的是,萧夫人脸上并未呈现多少震惊之色,她反而轻轻将凝霜搂入怀里,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孩子,如此说来,阿成那日救下的女子正是你?这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缘分呐!”
崔氏原本愣愣听着,这会子便喜笑颜开,“哎呀这可真是巧了,二小姐救过世子爷,世子爷机缘巧合下又救了二小姐,难怪人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依我瞧呀,两人可不正是天生一对么!”
老太太也终于放心,含笑道:“这话很是,断不会有错的。”
满室的喧嚣中,唯独程夫人呆呆站立,仿佛还未消化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她忽觉喉头腥甜,一口血蓦地喷出,整个人亦软软地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