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迟早把大明闹亡了(1 / 1)

刘瑾听说常风到了正阳门。直接从司礼监乘坐马车赶了过来。刘瑾乘坐的是五辕马车。明随周礼,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五辕马车是藩王才有的待遇。这是正德帝加恩特赐给刘瑾的待遇。身为大明立皇帝,人家刘瑾没乘天子銮驾已经算低调了。刘瑾下了五辕马车,来到常风面前。二人对视良久。刘瑾对常风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感恩常风提携了他,让他有了今天。同时他又憎恶常风去年捅他的刀子。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背叛。我跟兄弟心连心,兄弟跟我玩脑筋。好你个常风!算我看错了你!刘瑾这人虽然狠辣,虽然贪佞。但他是极为重感情的。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刘瑾终于开口:“回来了?”常风没有答话,“噗通”就给刘瑾跪下了:“刘公公,以前多有得罪。这次回京赶考,还请刘公公行个方便!”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想要扳倒权宦刘瑾,先要向他低头,回到京城。二十多年的老戏骨了,多演一场跪戏又如何?刘瑾看到常风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一声怒喝:“滚!天下谁人都可以跪我,唯独你不能跪我!会折我的寿!”常风闻言起身,上了马,掉转马头就要离开。嘴里还喃喃着:“刘公公的命令等同于圣旨。他让我滚,我只能滚回龙场去。”刘瑾破口大骂:“谁让伱走的!我让你滚回京里!赶紧去跟家里人团聚吧!”撂下这句话,刘瑾上了五辕马车。锦衣卫大汉将军骑马开道,威风凛凛的离开了正阳门。有了刘公公“滚回京里”这四个字,守门的内厂蕃役、团营兵自然不敢再拦常风的路。常风打马,进得阔别一年多的京城。常府前院。刘笑嫣正在抱着孙子常青云晒太阳。九夫人和儿媳李萍儿、义儿媳严娇在一旁哄着他。胡子拉碴的常风,突然出现在了一家人面前。刘笑嫣望着常风,半晌说不出话。幸亏她没说:“噫,好,你可回来了!”不然常风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给她两个兜。刘笑嫣道:“夫君,你可算回来了!”说完她也顾不上在两个儿媳面前维护婆婆的尊严。把青云交给李萍儿抱着,直接窜进了常风的怀抱,抱着常风痛哭流涕。常风笑道:“好了,好了。都四十三的祖母了,在孩子们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九夫人道:“老爷。我们姐妹想你都快想疯了。”四十如虎,这两个女人一年没有男人,已是旱得要死。常风道:“别哭了,笑嫣,快去准备团圆饭啊。再派个人,把糖糖一家也喊过来。咱们一家团聚。”九夫人补充:“大少爷在衙门呢。老黄,快去顺天府把少爷喊回来。”半个时辰后,刘笑嫣和九夫人张罗了一桌美味佳肴。常破奴身穿正三品官服,大步回到了家中,拜见了父亲。不多时,常恬、黄元、黄承恩一家三口也来了常府。黄承恩今年已经十一岁了,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刘瑾命令首辅李东阳和翰林掌院杨廷和,给黄承恩当授业师。一家人得以团圆,欢喜自不必说。团圆饭吃了一半儿,常风喝了口酒:“我在龙场时听修文知县说,邸报上经常见吏部对破奴和黄元的褒美之词。”常破奴叹了声:“唉,那还不都是刘公公的面子?现在京中人人都说我跟姑父是铁杆的阉党。”黄元附和:“官场甚至有人在传,阉党的文官走狗一焦二张三四刘五黄六常。焦是指焦芳,张是指张彩,‘三四刘’分别指的是兵部尚书刘宇、户部尚书刘玑。”“五黄就是我黄元。六常指的是破奴。”常风道:“外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咱家人问心无愧就是。”常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旁边女桌的严娇:“你家大哥严嵩的病应该早就好了吧?回京复职了嘛?”严娇微微摇头。常风惊讶:“三年了,病还没养好?”严娇答:“病早就养好了。但我大哥来信说”常风问:“说什么?”严娇道:“说权宦当道,他不屑于入仕做阉党的奴仆。”此时的严嵩是一个满身正义感的青年。常风微微颔首:“你大哥是有骨气的。”常破奴道:“爹,我真怕刘公公把大明朝闹亡了。多少年的铁杆江山也经不住他那么胡乱折腾。”乾清宫大殿。刘瑾坐在龙椅下首的一张椅子上。今日他代天子主持内阁及六部九卿、司礼监秉笔参加的御前会议。这么重要的御前会议,正德帝竟不参加。由刘瑾代为主持。内阁、六部九卿中不屈从于刘瑾的人已经被一扫而空。剩下的这帮人,要么是刘瑾的党羽。要么是对阉党虚与委蛇,明面上屈从的人。刘瑾道:“宣大总督史文贵上了奏疏。经略边关诸墩堡,需用银五十万两。这是个大数目。户部倒是拿得出来。”“不过边关老跟京里要银子,不是长久之计。户部的国帑也不是大水冲来的。”兵部尚书,阉党刘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拱手道:“禀刘公公,下官有一计可解边关所需。”“下官已拿出了具体的方略,写成了条陈。”刘瑾眼前一亮:“哦?说来听听。”刘宇高声道:“下官的办法,名曰‘纳银授军职’。可传令各省,凡有愿为朝廷捐献军费者,纳银一百五十两实授百户。纳银二百两实授副千户。”“往上的职位嘛。正千户二百五十两,指挥佥事四百两,指挥同知四百五十两,指挥使五百两。都指挥佥事六百两。”卖官鬻爵,并不是汉灵帝和康麻子的专属。刘宇这个兵部尚书是花银子买来的。他理所应当的认为,以朝廷的名义卖官也没什么不妥的。张永一听这话,火“蹭”一下起来了:“武职,朝廷名器也!非世职、军功不授、不升。”“刘宇,你这厮竟提议朝廷卖武职?还卖得这么贱!你是想搞垮明军!”转头张永又望向刘瑾:“刘公公,你若同意他这么干。我要找皇上说理!”刘瑾冷笑一声:“呵,我记得杨一清刚刚脱罪啊。”刘瑾的潜台词是:张永,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动不了你,但可以动你的至交,你的亲朋,你的下属!你今天在纳银授军职的事上跟我作对,我就再把你的至交杨一清抓起来。张永自然知道刘瑾的话中之意。他勃然大怒道:“好,好,好!你们就闹吧。我不管了!你们迟早把大明闹亡了!”说完张永愤而离开了大殿。刘瑾道:“不识时务。用不着管他。刘宇,你继续说。”刘宇继续说道:“我跟户部刘部堂商量了下。朝廷不仅可以开纳银授军职的先例。还可以开捐纳廪膳生、增广生、附学生。”户部尚书,阉党成员刘玑道:“对!生员愿入监者,向户部捐银一百五十两,可授廪膳生,增广贤生二百两,附学生二百三十两。”“我大明的生员何止十万。何人不想入监。总有一两万人出得起钱。卖个两三百万两,补贴户部所需那是轻轻松松。”如果用后世的话说,刘玑是在建议官方出售清北名额。国子监那可是国家最高等学府。如果监生名额可以买卖,谁还愿意十年寒窗?刘瑾却大为赞同:“妙,妙啊!我怎么没想到。你们真是有能力的贤臣!竟想到了如此妙策。朝廷财政必因这两条妙策脱离困境!”内阁次辅焦芳不甘示弱:“除了开捐纳武职、监生,还可以开捐纳僧道。”“自永乐爷起,就限制僧道数量。每年礼部发出的僧牒、道牒都是有定数的。”焦芳所说的僧牒、道牒,说白了就是和尚证、道士证。没有礼部僧录司发的僧牒、道牒,即便你修行再深、道行再高,也只是假和尚、假道士。这世上穷人多。当了和尚、道士就不愁吃喝,若身在黑心寺庙、道观,还能大赚特赚。天下想当和尚、当道士的人多了去了。故礼部的僧牒、道牒一直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焦芳继续说道:“礼部今年可以增发僧牒两万,道牒两万。愿为僧为道者,纳银五十两。这样算下来,朝廷又得了二百万两的收入!”刘瑾大喜过望:“妙哉!你不愧为内阁次辅,脑子转得就是快!”有钱买僧牒、道牒的,自然不是穷人。此大政一旦施行恐怕居心叵测又有些闲钱的不良之人一定会争相购买。通过佛事、道事敛财。到那时,大明将遍地坏和尚、恶道士。刘瑾竟然同意了。果如张永所言“你们迟早把大明闹亡了”。如今真可谓是“大明乱不乱,刘瑾说了算”。夏官刘宇一直巴望着能入阁。他见焦芳受了立皇帝的夸赞,想继续出风头,讨得刘瑾欢心。于是刘宇急中生智:“啊,禀刘公公,下官还有一计。”刘瑾问:“哦?什么计?”刘宇答:“武将中,有因事获罪的。可按照罪名大小,让他们纳银赎罪。”刘宇所说,在乾隆时期有一个专属名称:“议罪银”。刘瑾一拍大腿:“不愧是朝廷夏官!好法子,好法子!”张彩忍不住了:“刘公公,他们那些‘妙哉’的法子是在胡闹!是在动摇大明朝的根基!”张彩是阉党骨干,刘瑾最看重的人。同时也是如今朝堂上唯一敢当面跟刘瑾呲牙的人。刘瑾这人也很怪。别人跟他呲牙,他杀别人全家。张彩跟他呲牙,他不仅不怒,反而觉得张彩能言敢谏。平日里,他都称呼张彩为“先生”。可是这一回,张彩也劝不住刘瑾了。刘瑾语气平和的说:“张先生,我心意已决。此事断然要施行。”张彩有些发急:“卖武职,卖监额,卖僧道牒,武官花钱赎罪。这么干与汉灵帝有何区别?”随后张彩又转头望向焦芳、刘宇、刘玑三人:“你们出的馊主意,会动摇大明王朝的根基!”刘瑾摆摆手:“张先生,不要再说了。内阁立即拟好条陈,将今日所议定之事明发各省吧!”张彩气愤无比,但又劝不动刘瑾,他只得学张永,拂袖而去。刘瑾小声嘟囔:“张先生这人,脾气是越来越大了。”片刻后,他又吩咐身边伺候的魏彬:“一会儿让御膳房炖一盅燕窝莲子羹,给张先生送去。那羹可以去心火。”“别因为政见之异气坏了张先生的身子。”魏彬拱手:“是。”史书载:正德三年,刘瑾开武职纳银补官赎罪,纳银授监,纳银授佛道牒例。就在此时,翰林院掌院杨廷和实在忍不住了,他冷哼了一声。之前李东阳极力向正德帝举荐。正德帝已同意,《孝宗实录》修撰完成后,赐编纂官之一的杨廷和凭功入阁,担任阁员。杨廷和离入阁就只差一步了。刘瑾耳朵很灵,听到了杨廷和的这声冷哼。刘瑾阴声道:“怎么,杨掌院对我定的国策不满?”杨廷和沉默不言。他不能当着内阁和六部九卿的面顶撞刘瑾。李东阳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连忙替杨廷和打圆场:“啊,刘公公,杨掌院一到开春就犯鼻疾。他刚才是打了个喷嚏。并非对公公所拟国策不满。”杨廷和只得就坡下驴:“下官因鼻疾导致殿前失仪,惭愧惭愧。刘公公见谅。”刘瑾冷笑一声:“是真鼻疾还是假鼻疾,就只有天知道了。行了,不要再解释了。”“哦对了,李首辅,你那个宝贝亲家回京了。他一年前在早朝时大骂过我。我不可能恢复他在锦衣卫内的官职。”“但常家对我有恩,我不想让旁人说我薄情寡义。”“这样吧,他不是以赶考的名头回京嘛?那就让他考。若他中了,便让他以进士之身担任六、七品的文官。”“若不中,就在家里当个闲云野鹤,抱抱孙子吧!”李东阳拱手:“刘公公不愧是胸怀宽广的国柱。在下替亲家,谢刘公公宽仁。”刘瑾又是一声冷笑:“呵,你领我的情,他不一定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