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去年大病一场,身体本就垮了,现在丧子之痛如一座大山压下来,宣德帝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支撑自己上朝了,一散朝,他就只能靠在龙榻上处理政事。吴贵妃一进来,宣德帝就闭上了眼睛,听完吴贵妃的哭诉,宣德帝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斜着吴贵妃问:“你指认寿王,可有证据?”
吴贵妃仰着头,不管不顾地哭道:“还需要证据吗?自从元潜升了京兆尹,京城人人都知道皇上属意元潜做太子,寿王觊觎皇位,心中嫉妒,便暗中下毒谋害我儿……皇上,元潜刚刚得了礼哥儿,他死的冤啊!”
哭得声嘶力竭的。
死的也是他的儿子,宣德帝也疼啊,眼角又酸了,可宣德帝还是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朕已经让大理寺去查了,查出凶手朕会给元潜给天下所有人一个交代,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不得任何人污蔑诋毁寿王。念在你丧子悲痛,这次朕不追究,再敢于任何人面前毁寿王声誉,朕必重罚。”
吴贵妃闻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皇上……”
“下去罢。”宣德帝累了,朝里面侧躺过去。
吴贵妃不甘心,站起来想要冲过去,王恩及时拦住,连推带搡地将人劝出去了。
龙榻之上,听着吴贵妃越来越远的哭声,宣德帝攥紧胸口,眼角老泪滚落。他就剩老三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了,一个文武双全能震慑朝臣禁军的儿子,他希望这事不是老三做的,希望老三没那么狠心,可就算老三真的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他也不能动老三,不能让大周的第三个帝王,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被天下不耻。
心底有了选择,可宣德帝愧对冤死的次子,一人躲在内殿咬牙隐忍,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暗了。
宣德帝面朝里侧,吩咐王恩宣知制诰进来,拟写诏书。
知制诰很快就到,文房四宝备好,请皇上开口。
宣德帝一边回忆次子的孝顺,一边夸赞睿王贤德,然后追封睿王为太子。诏书写好,墨迹未干,负责彻查睿王一案的大理寺卿孙大人求见。猜到查出凶手了,宣德帝突然来了力气,转身坐正,目光阴狠地盯着大理寺卿道:“说!”
孙大人跪在地上,心情复杂地道:“皇上,臣已查明,睿王侧妃陈氏嫉恨王妃得子,命心腹买了砒霜,化于水中涂在指腹,意图毒害王爷长子,未料,未料王爷那日早上临时看望侧妃,误服砒霜……”
宣德帝愣在了榻上。
大太监王恩将陈绣的供状转交给他。
宣德帝低头,就见供状上写的清清楚楚,被抓回来的买毒小厮,卖药的郎中……
所以,他的儿子是死在妻妾之争,而非老三害的?
这一刻,宣德帝不知该喜该悲,喜他的老三不是狠毒之人,悲他的元潜冤死妇人之手。
“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大理寺卿孙大人抬头看看,谨慎地道。
宣德帝满脑都是冤死的儿子,但还是疲惫地点头。
孙大人喉头滚动,脑袋垂得更低了:“臣,臣审问王爷身边的侍卫,其中一人,一人供认,前楚王火烧秦王府一案,与王爷有关。”
宣德帝猛地抬头。
孙大人再次举高一份供状。
宣德帝看了几遍,问了几遍,确定老大当初发疯真是睿王设的陷阱,而他居然还为了这个儿子猜忌老三残害手足,宣德帝又怒又恨,噗的一声吐出血来,手紧紧拄着榻,不停地咳嗽。
“皇上!”王恩迅速赶过来,高声传太医。
宣德帝咳了很久,胸口勉强平复下来,宣德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顾王恩阻拦,赤脚下地,摇摇晃晃地走到知制诰面前,一把抓起刚刚写完不久的追封睿王为太子的那纸诏书,狠狠地撕了个稀巴烂。
孽障,孽障,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障!如果不是睿王挑拨,他的老大可能还无忧无虑地活着,没有父子反目,他的两个乖孙子也不会随着父王幽禁南宫。如果不是睿王害老大失宠在先,他自己就不会当上准储君,可能也就不会大办周岁宴,被一个阴毒的侧妃害死!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