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朗突然从门外探了个小脑袋进来,见花云娘坐在床边,便走进来拉了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就往下掉。
“都不哭,不哭了,”赵氏连忙转过来往他头上揉了揉,口中连声劝慰道:“有你婆婆在,咱都把心放着啊……”
“他婶子,那胡老爷……”商姨娘抬眼看了看花云娘,又向着赵氏迟疑道:“到底是咋回事?”
赵氏往她脸上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柳塘村离落山村不过三十几里地,隔得不远有啥事都传得快。那胡家是柳塘村的一个小地主,当家主事的胡老爷子今年都五十好几了,身上虽然没有啥功名,姨太太却是纳了一房又一房,许是这样掏空了身子,年纪一大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
按理说这样就该收敛着点,可前些日子不知道让他上哪儿碰上个游方道人,讨得几个偏方奏了效,把这胡老爷子欢喜得跟什么似的。那道人得了好处,又跟他出主意,说什么要去除病根,还得纳个少女来冲喜。
庄户人家大多是老实人,听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避之不及。偶尔有嘴碎的人拿出来说道,大家也不过是当个笑话听。
等厉思良他们从山上回了家,寻了吴婆婆把周明章听来的话又来回说了一遍。小孩子不知道,吴婆婆却是个明白人,一听到胡家,立刻一拍大腿,急急忙忙就叫厉思良去地里找他爹和他三叔回来,又吩咐赵氏赶紧去请里正。
赵氏虽然说得委婉,花蕊娘和商姨娘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花蕊娘一口气憋到了嗓子眼,只恨不得立刻转身出屋去将花庆余撕个粉碎。商姨娘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一只手紧紧地攥住赵氏,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他们还是人吗……”花蕊娘猛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我得出去,我得出去看看。”商姨娘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脚下突然一晃。赵氏刚要伸手去扶,她却一下回转身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他婶子我求求你,救救咱云娘,他们可不能害她啊,云娘她才多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商姨娘一手紧紧地扯着赵氏的裤腿,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姨娘,”花云娘见状也跟着跪倒在商姨娘身旁,搂住她伤心地大哭起来。
“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赵氏吓了一大跳,连忙连拖带拽地将商姨娘拉了起来。又扶着她重新坐回床边,伸手不住地替她顺着气:“咱们可不说那两家话,我娘看这几个孩子比她亲孙子还亲。你别太着急了,这几个孩子可都还指着你呢。”
花蕊娘差点将一口整牙咬碎,才压下这口气来。想了想便抬头说了一声:“我去跟里正说,咱们要独立门户,今天就得搬出去。”
“你大伯他好脸面……”赵氏伸手将她拉住,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话你来提,他肯定不能答应。”
“那也由不得他。”花蕊娘伸手抹了抹眼角泛出来的泪花,努力顺着气道:“今天的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亲戚血缘,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我们也不求他养活,只求他别再来祸害我们,那就够了。”
“走到哪儿都脱不了个同姓……”赵氏轻轻叹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把朗哥儿带上,虽说朗哥儿年纪还小,到底也是你们二房的男丁。要是真的说僵了,你们这门户硬要立,也不是立不起来。”
“谢谢婶子,”花蕊娘哽咽了一句,往前站了一步冲着赵氏恭恭敬敬地弯了个腰,才招手拉着花玉朗走出门去。
这会儿院坎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从堂屋那边传来了几声低低的说话声。花玉朗突然轻轻扯了花蕊娘一下,看见花蕊娘低下头来,便压低了声音道:“姐,要不咱们趁现在走吧。”
“走?去哪儿?”花蕊娘意外地看着他。花玉朗的眼眶里又涌上了一层泪花,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怕大伯他们卖了二姐……”
“朗哥儿不怕,”花蕊娘只觉得心头被猛然击中了一下,谁说小孩子不理事,可不比谁都要看得清。
花蕊娘伸手替他揩掉了眼角的泪珠子,努力扯出一丝笑来:“有婆婆和厉大叔他们在呢,没人能卖了二姐,咱们这就去跟里正大爷说。”
花玉朗犹犹豫豫地点了个头,花蕊娘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牵着他顺着院坎往堂屋走了过去。
院子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人,却是肩膀上挂着大书袋子的花广文。他奔着堂屋就要冲进去,突然看见花蕊娘姐弟俩手拉着手站在院坎上面,脚步又生生顿住了。
花蕊娘扭过头来,目光像两道利剑一样,直直地刺向了花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