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手取了一块。
难得和少年打了个照面,盛景意又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穆哥是大郎,难道你是二郎?”
“不是。”少年语气淡淡,却对盛景意有问必答,“我单名一字钧。”
“哪个钧?千钧一发的钧?”盛景意追问。
少年没再开口,只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明明比女孩子还纤弱,气质却比徐昭明这个有点傻气的徐家小公子还要清贵几分,比之少年得意的韩府君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气势上稍弱些而已。
两人本也不算熟悉,盛景意也没再多聊,继续兴冲冲地给其他人分糖去了。
少年默不作声地关起房门,还能听见盛景意招呼别人吃糖的动静,先是那踩着木地板走远的脚步声,然后是碰到人后停下来说话的交谈声。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那块灶糖,自从这位“小当家”不再痴傻,便每天活力充沛地跑来跑去,哪怕他只待在屋里看书,也时常听到外面传来的欢笑声。
秦淮河畔这种地方,原就是用来寻欢作乐的,整日欢声笑语也不稀奇,只是最近的千金楼总感觉不太一样。要说最近千金楼有什么变数,那必然是盛景意这个“小当家”无疑。
他思来想去,还是开了门,想亲眼看看不时把穆大郎支使得团团转的“小当家”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少年正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看,却听门又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听着那有节奏的敲门声,少年收起手里那块灶糖,淡淡吩咐道:“进来。”
从门外进来的自然是穆大郎。他进门后把门关好,才询问道:“刚才盛姑娘来过?”
少年点头,没有多言。
穆大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交流,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这么多年来倒也没起什么摩擦。不过刚才远远看到盛景意和少年说话,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这才特地回来问一问。
见少年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穆大郎还是解释了一句:“盛姑娘没有恶意。”
也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少年听后竟微微地一笑,以他的相貌,笑起来本应让人分外心动,可他眼底分明没有笑意,这一笑便叫人心里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冰寒。
穆大郎心中一凛。
少年却说:“我知道。”那就是个活泼热情的小女孩儿,痴傻了十三年,醒来后对千金楼这些“家人”格外依赖,除了那脂粉铺的女老板外基本没接触过外面的人,能有什么恶意?他笑的是穆大郎急巴巴地回来和他解释这么一句。
那样鲜活美丽的女孩儿本就招人喜欢。
穆大郎也是人。
穆大郎这样的年纪跟他待在这烟花之地,倒是耽误了娶妻生子。
少年说道:“她年纪太小,要不然你先留个后也挺好,毕竟我们如今这情况若是稍有不慎,穆家兴许会断在你这一代。”少年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聊外面的天气。他天生凉薄,虽不相信情爱之事,却拥有比谁都敏锐的洞察力。
穆大郎跪地请罪:“属下——”
少年做了个噤声手势,接着说道:“我乏了,此事不必多说,我没有怪罪你。”这个年纪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耽误正事,他不会管穆大郎喜欢谁或者迎娶谁。
穆大郎起身走出屋外。
回廊尽处是江面,他们旁边的屋子已经被改做杂物间,其他人都知道他这个弟弟体弱多病,见不得生人,平时也不会往这边跑,所以这处杂役房十分清静。
他们藏身千金楼,事前是打听过情况的。比起其他花楼,千金楼的人员构成要简单许多,哪怕平时同样会招待外客,暴/露风险也非常低。
他刚才看到盛景意跑到这边来,心里有些紧张,没想太多便回来替盛景意解释。
过去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他心里也没多少感触,安安心心地在千金楼当杂役;自从盛景意这位小当家醒过来,许多东西便不同了,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哪怕依然没有开业,整座千金楼还是不缺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
那么小一个小姑娘,他私心里是不想她卷入这些事的,可事实上在他们选择千金楼时,已经把这座小小的花楼卷了进来。倘若有一天他们的行踪暴/露,他们兴许还能逃出生天,盛景意她们却无处可逃。
每每思及此处,他心里便生出几分愧意,做起事来越发勤勉。
至于什么留后,他从来没想过。
那么小的小姑娘,他又不是禽兽,哪能下得了手。更何况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想过娶妻生子,既然他没有办法尽为人丈夫、为人父亲的责任,何必去祸害别人?
盛景意可不知道自己下楼送一圈糖,还能送出这么一段曲折,她把手里的糖箩送空了,又跑回去寻盛娘她们。
盛娘几人正在烧灶王爷像,这叫辞灶,把灶王爷像烧了,过年期间她们就可以尽情大吃大喝,不必受灶王爷管束了!她跟着三个娘正儿八经地搞完迷信活动,又兴致勃勃地带着姑娘们参与柳三娘主导的写春联、剪窗花、做灯笼集体活动。
这些东西可以到外头去买,只是想要找合心意的挺难,反正她们现在也清闲,不如直接买红纸自己弄!
一群小姑娘忙得不亦乐乎,正热闹着,玲珑却撩起门帘走进来对盛景意说:“小当家,徐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