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另一处的禅房里。
烧着炭火的屋子跟暖春似地,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头盘腿坐在蒲团上,他是金台寺的住持,法号了无,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也没睁眼,等闻见一阵酒香才没好气地睁开眼,骂道:“兔崽子,你又去喝酒了?!”
来人一身白衣,凤眼,头发梳成高马尾的样子,正是年轻时的李钦远。
闻言。
李钦远脚步一顿。
他看着一脸怒容的老头,俊美无双的桃花面上浮现一个笑,“老头,你没睡啊?亏我还怕打扰你特地放轻了脚步。”他说完,大喇喇的直接往地上一趟,右脚架在左膝上,双手枕在脑后,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脚尖。
完全就是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
了无看他这样就来气,偏偏这小子,说也不听,骂也没用,只能无奈道:“你这学堂都开学那么久了,你去过几次?家也不回,成天在我这待着,你是想出家不成?”
“出家不也挺好的?”李钦远闭着眼睛,扯着唇,满不在乎的笑道,“等我哪天混不下去了,就来你这讨口饭吃。”
“小七——”
李钦远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老头又要开始说教了,他有些无奈的睁开眼,朝榻上的老头看去,“老头,你现在怎么也这么烦人了?”他说完直接撑着地站起身,往外走,“我还是去找如晦他们玩吧。”
“小七!”
“你就算再恨你的父亲,可难道,你连你祖母也不管了吗?”了无在他身后叹声道。
李钦远都快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脚步却停了下来,他的手放在门上,半响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往外走去。
了无看着他这幅样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李钦远十岁之后有大半时间都住在这金台寺,对这个寺庙的熟悉程度,恐怕就连寺中那些僧人都没法比,他熟门熟路的沿着长廊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就这样如无意识的鬼魅一般,随处游荡着。
许是觉得这样有些无聊。
李钦远转去厨房拿了一壶祭祀的清酒,然后直接挑了个殿宇比较高的佛堂翻身上去,下了一天的雪,琉璃瓦片上全是积雪,他随手一扫便直接靠着尖翘的檐角坐了下来。
雪虽然停了,但风还是有些大。
可他就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任凭这风吹打着他的脸,他也只是半眯着眼,仰头饮酒。
“老头的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喝啊。”
李钦远笑笑,但还是仰着头继续饮着酒,等饮完一壶酒,他就闭上了眼睛。他一脚曲着,一脚往前伸,空着的那只手轻点砖瓦,直到底下传来一片笑声,他才醉眼惺忪的睁开眼。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摘这么多梅花啊?家里也不是没有啊。”红霜疑惑道。
“不一样。”顾无忧笑着摇摇头,还是踮着脚尖去摘头顶的梅花,怕树杈上的积雪砸到自己,她戴着兜帽,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但仰头摘梅花的时候,还是能瞧见一双带着笑意的犹如星辉一般的眸子。
她天生怕冷。
此时却因为想给她的大将军做一个香囊,忍着冷意摘那树杈上的花苞。
“怎么就不一样了呀?不都是梅花吗?”红霜还是不明白,轻声嘀咕道,但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去深思,小姐要做什么,她就陪着做什么,所以不等顾无忧回答,她也帮着摘起了梅花。
顾无忧看着她笑了笑,当然不一样了。
金台寺是她跟大将军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后来他们成婚,李钦远又牵着她的手故地重游,让她做个香囊给他,她自幼就不精女红,生怕他笑她,红着脸推拒。
可她的大将军,平日那样威严的一个人,那天却跟个小孩似的,同她撒娇。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梅花,眉眼弯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着。
“小姐,三少爷来了,咱们该走了。”
不远处传来白露的声音。
顾无忧看了一眼手帕上的梅花,掂量着是够了,便也笑着应了。
李钦远手撑着脑袋,偏着头,狭长的凤眼望着顾无忧远去的身影,他看着她艳丽的斗篷在这茫茫天地间化开一道多姿的色彩,看着她藏在兜帽下的脸满是纯粹的笑意。
他笑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眯着眼睡觉。
直到底下传来如晦的声音,他才睁开眼,探下身子,笑道:“怎么了?”
“小师叔,你又偷喝酒!”底下的小和尚鼓着脸,很不高兴。
李钦远笑着翻下身子站在如晦面前,弯下腰,拿手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错了,我这是借,老头的酒太难喝了,过几天我给佛祖送些好喝的来。”
如晦捂着额头,气呼呼的,“最后不还是到了你的肚子?”
“唔。”
李钦远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也就没再多说,他把手里的酒壶扔给如晦,双手枕在脑后往前走,不知想到什么,侧过头问如晦,“刚才来得是哪户人家?”
“听说是定国公府的小姐,那个小姐好有钱,给咱们寺庙捐了好大一笔银子,长得也好看!”如晦跟在李钦远的身后,不停道。
顾家的?
李钦远见过顾迢也见过顾瑜,刚才那个人,却没见过。
想到顾家那个从小养在琅琊的嫡出小姐,听着如晦还在身后说着“人美心善”,人美倒是真的,心善想到傅显和他吐槽的那些事,他笑笑,有些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