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瞥我一眼,亦没再接着上头体寒的事情说道,只回了一句:“自然是要接回朝的。”
这夜里我称倦先回了寝殿,怜薇早已备好滚开的水,冲开剁碎的姜末和艾叶,我将手脚泡过,才有了些暖意。
她一面替我加着热水,一面嘀咕着:“娘娘自打下了场雪开始,这身上就跟冰坨子似的,还偏不让同殿下说。”
眼下正是萧承彦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何必再去给他添一道心事。是以我只淡淡嘱咐了一句:“你额外上点心,决计不能叫殿下瞧出端倪来。明日起我出门,特别是去书房的时候,多备一个暖炉来。”
父兄领令去了北疆,抵达之时,耶律战已收回了半数契丹失地。父亲重整了军队,不过几日,便有捷报传来,而后战况僵持不下。兼之昭阳仍在契丹王廷之中,这些日子半分消息也无,父兄有所顾忌,难免舒展不开手脚。
北疆勉强也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萧承彦能腾得出手专心对付上京这一边儿,好在朝中老臣鼻子都灵得很,心知旁的皇子一时半刻成不了气候,便都一边儿倒地向他表忠心,萧承彦借此以雷霆手段削去了几个皇子朝中的臂膀。
萧承彦正批着奏章,忽的问我:“老四是不是太过安静了些?”我正在袖中偷偷摸摸地拿暖炉暖着手――我刻意穿了件平素不怎么爱穿的广袖,宽大的袖兜里藏了一只极小巧的暖炉,握在手里能暖上一阵子,这般就不怕他突然来握我的手发觉是冰的了――闻言沉思了片刻,忆及早先嫂嫂叮嘱我的种种,“事出反常必有妖。消息既是已泄露给了他,四皇子不是个能这么安分的性子。”
我倏地想起了什么,陡然抬眼,以口型无声道:“贺家。”
他微微颔首,“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袖中的暖炉凉透了,我借口出去透口气,在外头拐角处趁没人经过,换上了怜薇新拿来的暖炉。宽大的袖子放下去,层层叠叠,遮了个严实。
我甫一回书房,便觉两道视线落在身上,萧承彦若有所思地瞧着我,又将视线放回到手中的奏折上。
我坐回到他身边,他忽的开口:“从前不怎么见你穿这类式样的衣裳,还抱怨过这袖子一重又一重,烦人得很。”
我“唔”了一声,“那时候日日练枪,这袖子确实不方便。自打入冬来,御医不是不叫我练了么,才觉着这衣裳穿着还是有几分好看的。”
我陪了他一阵子,见夜色愈来愈浓,便回了寝殿。这些日子来,他每日里睡不了几个时辰,总在书房整宿整宿地待,回寝殿里又怕吵醒了我,索性就睡在书房。
我泡过手脚,换上寝衣,榻上用的已是最厚实保暖的被子,提前便用汤婆子暖过了,又多烧了两盆炭,有小宫女看着。
躺下去小半个时辰,身上还是没暖和起来,我听得殿门响动,以为是怜薇进来,便唤道:“再加一盆炭来罢,今夜里比昨个儿还冷一些。”
脚步声响起,我一听便知不好,登时坐起身来,拿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儿,萧承彦掀开床幔,淡淡瞥了我身上缠的被子一眼,又扫视了殿内一遍,目光在炭盆上多停了一瞬。
我试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睡书房么?今日奏章少一些?”
“我怎么还来不得?”他上了榻。
我忙往里面挪了挪,急道:“我这几日这几日身子不方便。”
他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是么?我又没说要做什么。”
我觑他一眼,正巧被他抓个正着,“过来。”话音未落,也不待我有所动作,便扯着衾被一角将我往他那一头一拽,我身上乏力,被他这一拉便倒了过去。
他一手搭在我脖颈上,试着我脉搏,另一手将被子从我身上剥开,隔着寝衣都能察觉出的冷气与他身上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沉着脸替我将被子又裹上两道,“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体虚畏寒,心脉渐弱,你这一样样的病症,我亲历过一遍,怎会不知?”
既是东窗事发,我也没什么接着瞒下去的必要,干脆大大方方叫人来新灌了两个汤婆子,而后一面给萧承彦顺着气,一面道:“这说明他给我的那两丸里至少有一丸是真正的解药,且刚好被我留给了你,这般想来,倒也不亏。是我轻信了他,这药是我自个儿吃下去的,不过,还好吃下去的人是我。”
“耶律战拿不准是谁吃了这药,亦或是凑巧都没吃。你只作不知情就好,我万不能让他以此来要挟你。这毒真要发作,还需个三年五载,也便冬天难过一些,阿彦,有这么长一段时日呢,我们定能找得到旁的解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