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义见皇兄神思恍惚,脚步间也有些虚浮,知是香中药力发作,「皇兄,这大半夜的,您也累了,不如上榻歇着。」扶他到床边,为他除去鞋袜,让他在鸳床上躺着。
赵元朗的额上已沁出汗珠来,面sE霞红,气喘吁吁,周身发热,望向那只缭绕生烟,连绵不散的香兽,「你……刻意要朕过来,原是为了这个。」若非依兰花味重,压过其他几味材料,他如何能不知道这是迷香呢?
赵光义恬然颔首,「皇上向来教导臣弟,上兵伐谋,其次伐兵。臣弟知道正面对敌必不能取胜,故出此下策。」
想来他既已胜卷在握,那麽方才所言,也是真心话了。
见到光义从过去那从无心计、素朴天真的少年,变得现在也懂得计谋、算计、陷害,赵元朗痛心疾首。
眼皮沉重得几yu垂下,他吃力地望着坐在床畔,一身锦袍的青年,他身上的荣宠,原都是自己给他的。
「是朕这个作大哥的不是。」他伸出手,怜惜地抚0光义那已经红肿得突起的脸颊,「……是朕疏於管教,才让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光义按着赵元朗发烫的手,在脸上摩娑,挂着一丝平静如水的淡笑,「皇兄二十年来未曾打过臣弟,就是弹个指头都不曾,而今这两巴掌,亦算得上是管教了。」
他微微一叹,语气萧索,「李从嘉不来,你不觉得臣弟骄纵;李从嘉一来,你觉得臣弟坏了,是该管教了。」
赵元朗的眸子一暗,知道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但是眼皮子一闭之後,想来,翌日g0ng中也要翻天了罢?还待在他寝殿里,等候他归来的李从嘉,不知会当如何?听着光义的话,想来已把李氏视为眼中钉、r0U中刺。
「你想要甚麽?天下麽?」赵元朗用力攒紧光义的手。光义望着他的眼神仍是那麽柔顺、虔诚,丝毫不改。
「皇兄,天下是你的。」光义恬然道,彷佛对所谓的天下并没有yUwaNg。
赵元朗道:「很快就是你的了。」似是早已料到自己的後果。
光义的嘴角缓缓泛起一抹森然的微笑,令人见之生惧,「那有什麽?那不是臣弟最想要的。」
帐幔轻垂逶迤於地,将元朗、光义两人圈住。赵元朗感觉自己如今是个囚徒,似是多少能理解李从嘉过去被圈禁在玉英阁的心境了。
「天下本就是……欠你的。」支持着最後一分力气,赵元朗颓然道:「拿去……只是别伤害……从嘉。」他的x口急剧起伏着,连呼x1都吃力。
想到赵元朗就是临Si之际,顾念的仍只是那个违命侯──只有违命侯!
窗外风声漱漱,如泣如诉。刮的风势逐渐转强,夹着凄厉的雨,似在哭诉榻上那人的命数飘摇。
赵光义略摇摇头,温顺低伏得没有情绪,继续握住赵元朗那只粗砺的手,往他粗y的掌心里摩娑,「大哥,你欠我的,我自是一分不少的拿去。至於那李从嘉麽……」
「唔……嗯……」面上晕红之sE已炽烈得彷佛要把他整个人翻覆,赵元朗挣扎着,紧紧抓住光义,直到身子渐渐不再动弹。
直至这一刻,确信赵元朗已然晕Si过去,光义方爬ShAnG,伏在大哥身上,侧耳听着大哥的心跳声。
心音的鼓动依旧安稳。听着如同cHa0水拍打沙滩似的起伏,他蓦然想起陈桥兵变,h袍加身那晚,自己是离他最近的,他与赵谱二话不说,领着众将士跪倒在他跟前,共同簇拥赵元朗为王。
他们攻入後周的g0ng殿,赵元朗未曾下令,可他主动cH0U刀,不顾r母的哭喊,架在年仅七岁的小皇帝脖子上……
後周宰相范质,人是他绑的;京城巡检使韩通,召集军队准备抵抗,人是他砍的。
他赵元朗不但登基即位,还博得「入城之日,市不改肆」严格约束军纪的美名。高风亮节的是他,下贱龌龊的是自己。是这样的,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呢?
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没有当初的崇元殿即帝位,受百官朝拜;便没有後来的发十万雄兵,御驾亲征金陵,李後主r0U袒降宋。
一步错,步步错。
记忆苍凉,他们之间曾经的美好已荡然无存。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到当初。那些思来揪心的回忆,只要他的人能长伴他身侧,或许也可放下吧?
但是,究竟什麽时候才能放下?他的大哥何时才能忘却李从嘉?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
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赵元朗崩,諡号英武圣文神德皇帝,庙号太祖。
新帝於灵前即位,登基大典举行於文德殿,为表对先帝哀思,皇帝亲自要求礼部典礼必须素朴,一切从简。
大封群臣时,李从嘉被晋为陇西郡公一位,亦成新帝登基时,百官朝贺的一员。当他在殿外匍匐一拜,喊得「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心中着实没有任何情绪。
他疑心──赵元朗真的Si了吗?自己连他出殡收敛的寿材都未曾看过一眼。元朗也未入得他梦里,他想,他是这麽地思念元朗,元朗又怎麽可能连殡天了都不来梦里见他?
李从嘉称病,不敢再上朝,新帝也没为难他。见他步步高升,g0ng中一g新旧臣子都请他来应酬。忆及赵元朗之事,他只得让墨池代为推辞。他是真没这个心思。如今的他茶饭不思,日日病酒,又如何能与那些朝臣一块儿看戏听曲呢?
g0ng中新人一批换过旧人,四喜是当退的,春长是有劳的,也该当他在g0ng中如日中天了。
先帝崩殂,新帝即位,兵不血刃,g0ng里依旧热闹,似是未曾对大宋天下起任何波澜。李从嘉是萧索的,也只盼望这份情绪没有他人知道。
赵光义往常作王爷时喜好大宴,在赵谱的督促下收敛不少。白日,赵光义照样早朝,批折子,听群臣会报,他大抵的政策与其兄相仿,就是自垂拱殿一事以後,愈发容不得钱弘倧,已有伐南越的意思,正在部署。
入夜後,无人知晓他在春长的陪伴下走入地道内,往刑室徐徐行去。
手腕粗的铁链,将已成血人、浑身笞痕的赵元朗绑缚在木架上。
春长鞠躬道:「禀陛下,血腥气怕是会冲到龙T,用刑时还是请陛下回避吧。」
光义微微g起嘴角,「若龙T这麽轻易便犯冲,又如何能多当几年皇帝呢?日後犯冲的事儿怕是只多不少呢。」
见郎官手里拿着铁g,寒光流曳在边缘,赵元朗心中有数接下来会是如何酷刑。
他知道会痛不yu生,自己三十年来的功力都将尽废,但是他并没有央求,看都不看一眼,像是没有一丁点丝毫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