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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的衣服上,被滚烫的茶水,烫出大片水渍。
他似毫无察觉,直接跪在面前那滩茶盏的碎片上,碎片扎进血肉,在他浅色的道袍上,洇出大片的血色。
“母亲……”他声音悲凉,“当年同在猎场,大哥护驾有功,得天子恩宠,而我却跌断腿,从此断了仕途。这些年儿子心中苦闷煎熬,只觉得此生无望,曾一度想过要了结这条贱命……”
王老夫人闭了闭眼,“人这一生,并非只有仕途这一条路可走,以你的心性,就算进了朝堂,也并非是件好事。”
“可这是儿子前半生唯一的梦想啊。”沈良跪行到王老夫人脚边,脸上尽是希冀,“母亲可知道,那日儿子得到确切消息,宫里的贵人要这幅图,有多高兴……如今又有了灵犀,简直是天佑神助。”
“只要儿子能将那些残片都搜集在一起,再找灵犀把它补好,献给贵人。那儿子便可自此平步青云,说不定咱们侯府,将来还可得一门两侯的荣耀。”
“愚不可及!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你有那个命吗?”王老夫人毫不留情戳穿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把那绣图残片放进库房,你却将它偷偷取走,怕我知道此事,才将刘四灭口,对吗?你连我都怕,你有何能耐,敢拿那片绣图冒险,赌上阖府性命!”
说到最后,王老夫人已是怒火中烧,眼底尽是失望。
沈良最了解她,知她这样,此事定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攥紧藏在袖中的手,牙槽紧咬,跪伏下身,掩饰眼中浓浓的不甘,悲声认错,“儿子错了,是儿子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事,还请母亲原谅儿子这一回。”
见他衣袍已经被血染透,王老夫人终是不忍,长叹一声,“罢了,明日你就回长生观吧,日后若无事,莫再回府了,二房的管家之权,我会收回,从此以后,只要你安分守己在长生观修道,我会让你兄长照顾好你,你走吧。”
收回二房的管家之权,便就意味着,把他的用度彻底断掉。
他既无俸禄,又无私产,没有进项,便只能仰人鼻息而活,无法再出门交际、左右逢迎,更别提买凶杀人。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倘若刘四的尸身没被起出来,倘若那瓶头油还在……
沈良心中恨极,可他知道,老祖宗决定的事无法更改,他再求下去,也是无用,只会适得其反。
“儿子知错了。”沈良伏身一拜再拜,“从今往后,儿子不能承欢膝下,还请母亲多加保重。”
而后,颤颤站起身,踉跄走出了房间。
翠鸢提着灯笼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忙上前搀扶着他。
见他这副模样,翠鸢心疼地道:“二老爷,奴婢让人去抬软轿来吧。”
沈良摇头,沉默地紧握着翠鸢的手,直到走出松竹院,才黯然地道:“鸢儿,我被母亲撵去长生观,以后怕是无法再兑现与你的承诺了,你是我此生挚爱,我不能拖累你,只希望你日后能觅得良婿,我……我会在长生观日日为你祈福的。”
翠鸢心都要碎了,“二老爷,不管你去哪,翠鸢都愿跟着你,服侍在你身侧,翠鸢此生非君不嫁,绝不食言。”
“可我如今已是个废人了。”沈良自嘲一笑,万念俱灰,“仕途已断,母亲如今又断了我的用度,我这残躯苟活在人间,不过是拖累罢了,鸢儿,你还年轻,莫要被我拖累。若有来生,我定娶你为妻,爱你护你珍重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