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喝到不快,但酒量很好,酒品更好,可以连续喝个一天一夜,然后睡一天一夜。
柳叶却没有喝酒的兴趣,静静地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三十多枚带有人像的石子。
青酒则是走进一间屋子十多分钟,然后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后,“南面朝阳的房子已经空出来了,也打扫干净了,可以睡个好觉,不过只能让你们俩委屈一下,睡一间屋子,否则地方不够。”
江秋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事情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青酒再次说道:“隔着一条街住着一个松散的联盟,像是本地人成立的。”
江秋晃着酒瓶笑道:“哦?类似于帮派那种?”
青酒点点头,“类似,只不过名头好听一点。”
“做什么的。”
青酒朝着挂在屋檐下的头颅努努嘴,“喏,像那样收钱收粮,美其名曰搜刮富人,平民平分,可是每个人都清楚大头都被他们占了。”
“没人反抗?守城军队不管吗?”
青酒嗤笑道:“蛇鼠一窝呗,碎坡城成立了自卫委员会,每一个区长官职很小,权力很大,这些帮会搜刮了粮食钱财,上交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城主林墨绯也是个痴情的主,城内粮食几乎见底的情况下,依然每天饮酒作乐,荒唐。”
江秋叹口气,“幸好祝余草的传说是真的,不过怎么打起来了?”
提起这事,青酒也感觉荒唐可笑,说话之前自己先笑了起来,“你找到的那位白发少年真是古怪,似乎有点轴。”
江秋嘴里虽然喝酒不停,眼睛却一直看向门外,似乎在等待谁回来。
青酒继续说道:“你走后不久,就有人挑衅,骂骂咧咧脏话一大堆难听得很,我与他们吵了几句,就有人说‘你他娘的放屁,我收粮食是为了大家好。’”
“原本我想着既然都骂人了,那干脆撕破脸皮,痛痛快快骂一场,却不曾想那位叫做王孙的白发少年说:人都是有娘的,我娘放屁,你娘也放屁,他娘吃饭的时候都会放屁,可是放屁和收粮食有什么关系。”
江秋和柳叶都有些忍俊不禁。
青酒笑道:“当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而且看王孙的表情,似乎不认为这是在骂人,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于是对方恼羞成怒,喊着有本事杀我啊,我代表的可是碎坡城。”
江秋为其感到惋惜,“后面我就知道了,王孙这个人在天阳市就是这样,虽然不算是大开杀戒,可是杀起人来毫无负担。”
青酒点点头,“就是这样,不过这群孩子”
青酒略感为难,“自从第一个孩子开始逃课,陆陆续续其他孩子也逃课了,只留下十三个孩子,我也不舍得打骂他们。”
江秋轻笑道:“果然,仇恨远比爱情更有动力。”
被杨烨三番五次侮辱,被白骨骑兵杀掉了父母,似乎都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强,无能为力导致。
一个汗流浃背的小男孩停止了体能训练,走上前来,静静地盯着江秋,漆黑的瞳孔有着让人心悸的寒意,江秋酒醒了三分,听到小男孩嘴里的话,又醉了些。
小男孩说道:“我能喝酒吗?”
江秋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唐,唐墨,我叫这个名字。”
江秋问道:“今天喝多了,明天能够保证不耽误修行训练吗?”
小男孩摇摇头,“保证不了,可我不开心,即使过了很长时间,我依然不开心,我想哭,但又不舍的让自己哭,所以我想醉一次,醉后请你问问我,我还想不想为父母复仇,想不想为了复仇赌上自己的性命。”
青酒不由得感叹道:“真是个好战士。”
江秋点点头,“酒后吐真言,而且如果能够清楚的认知自己,想来在求真境,应该会轻松很多。”
一旁与小黑互相对视的闵突兀开口:“这也是仇恨延续的原因之一。”
小男孩惊讶的后退好几步,他是第一次知晓原来水牛可以说话,然而闵说完这句话后,就像是疲惫的睡着了,不再言语。
只有江秋淡淡道:“这也是人存在于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之一。”
风雨夜等一待归人。
孤单如野狼,不合群,却又坚定地按照一定的逻辑行事的王孙终于回来,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酒鬼,和一个小丫头正吃力地将他们一个一个拖拽回屋。
江秋摇晃着身体,拍着小男孩的脑袋,“少年郎,要变强啊,不能像我一样,后悔了才知道变强的理由,你已经后悔了一次,我却后悔了好几次,我不想再后悔了。”
说完醉话,江秋甚至不需要柳叶的搀扶,笔直的走一条直线,直奔床铺而去,然后倒下的瞬间就睡了过去。
柳叶哭笑不得,想着师父到底算是酒品好还是酒品差,喝醉了只说一句话,说完就睡觉,倒也让人省心。
不过也难怪,师父委屈了这么久,被杨烨那个坏家伙欺负了这么久,心里应该窝火很长时间了。
夜深人静,是最想家的时候。
柳叶睡不着,爬到屋顶看月亮,也试图去看那条只存在术师眼中的璀璨银河,可终究是徒劳的。
屋檐下,王孙同样静静地看着月亮。
过了十二点,王孙眼睛迷离片刻,然后才是清醒过来,望着周围熟悉且陌生的地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拿出怀中最为珍贵、记录着自己记忆的小本,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才长长地舒口气,带着难言说的苦闷和孤独,心道:
“每天我都会被重置记忆,我很不开心,我甚至不知道只有没有朋友,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杀几个人。”
至于境界和修行,王孙与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寻常人修行,都离不开量变引起质变,拓展体内道路,实现心与灵的统一,身体小天地的完整这几个修行路数,王孙却是跨越了诸多节点,甚至不需要节点,只需要对自己有足够的认知,就可以不断地变强。
王孙迷茫道:“我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天生就为了杀戮而生?可我不喜欢这个样子,为什么我要失去记忆?”
在他的体内,一道人影闭着眼睛,身体被几条锁链紧紧地关在大门外。
与求真境的人不同。
非毒和沈幼楚都需要打开大门,与门内的人合二为一,实现心与灵的相统一,而王孙体内,那个人却在门外,正试图走入门内。
忽然,王孙睁开眼,似乎想起一件事情,拿出本子记录在上面,“以后有钱了,要请江秋喝酒。”
这一切江秋都不清楚。
这一晚因为醉酒的缘故,睡得很不舒服。
况且无论他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愤怒,羞耻,都掺杂在其中,一晚上噩梦连连。
第二天醒来之时,江秋忘记了做过的噩梦,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哭了,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家里人,再次找到线索还是他们被人凌辱的画面。
不过有一双温软且温暖的手帮自己擦拭掉眼泪。
江秋看着身边熟睡且黑眼圈明显的柳叶,陷入到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