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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五年。
十月三十。
这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天气,北京城依旧懒洋洋,风儿有些喧嚣,但不影响人们的起居与漫步。但在北京的西郊,却有一座宏伟的建筑区竣工。
这是一座学院,覆盖面积极大,是工部的人忙碌了半年后踩着点方才建成,期间皇帝陛下数次催促,让工部尚书忙得焦头烂额。
在学院门前,树立着皇帝陛下大笔一挥写下的烫金牌匾。
——武院。
武院方圆十里,有六千京营精锐在此地驻守,十二个时辰两班倒,昼夜不停,所经过的任何人员都要接受盘问与审核,倘若稍有差池,就会被当场羁押进行身份审查。
未几,风和日丽,武院的第一波学生也终于抵达学院。
然而这第一波的学生,并非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主要以正值壮年的中年汉子为主,只是扫视一眼,便能让人大吃一惊。
这上百个学生里,不乏镇守一方的边关大将!
“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没想到到这年纪了还得来年念书,真是怪事。”
有一位身材魁梧,声如洪钟的男人在学院门前抱怨,“我跟着陛下出征漠北,九死一生,指挥数万余儿郎奋勇杀敌,功勋赫赫,有什么可学的。我在宁夏当总兵当的好好的,突然就给我叫了回来。”
此人是宁阳侯陈懋,曾随父参与靖难,功封伯爵,后来追随皇帝两次北征,伯爵升侯爵,久镇宁夏,威震漠北。
“少说两句,我可听说,这武院是东宫那位提出来的,陛下也对此颇感兴趣。”一旁有人说道。
陈懋向发声的人看去,还是个熟人。
安远侯,柳升。
“老柳,你也来念书了啊,这可有意思了,咱兄弟俩多年未见,可得好好喝一壶。”陈懋挤眉弄眼的说道,“到时候我找几个漂亮姑娘,咱哥俩非得一醉方休不可。”
宁阳侯陈懋自身战功赫赫,大明朝还活着的将领里,他能排到前五。能让他瞧得上的人没几个,柳升就在其中。
“可不是,来的都是熟人,你自己瞧瞧。”
柳升环视四周,要么是靖难时的名将,要么就是子承父爵的将二代,如两镇甘肃的西宁侯宋琥、靖难名将阳武侯薛禄、宁国公王真的儿子成山伯王通、左都督朱荣……
这些人有老的有少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执掌大明朝兵权的名将。
这些人手上的兵加起来,少说得有个几十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要杀将夺权。
陈懋惊讶的问道:“咦,这正门左右两侧是不是还挂着一副对联?”
柳升问道:“写的什么?”
陈懋仔细打量一番,念道:“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横批是:愿死者来!”
“好家伙,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啊!”
陈懋赞叹道,“虽说我也没读过几本书,但这对联,倒还是有点意思啊。”
柳升指着对联「愿死者来」下面的一行小字:“是有意思,你自己看看落款是谁。”
“哦,让我看看,永乐十五年十月,皇太子朱高燨书……”
陈懋定睛一看,脱口而出,“嗨,我说谁能写出来这种旷古烁今的名句,原来是殿下所书,这就不奇怪了,殿下大才,能写出来这样警醒我等军旅出身的名言也是理所应当!”
柳升不由笑出了声:“伱这改口可真是够快的。”
“咳咳,这都不重要。”
陈懋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转移话题的问道,“老柳,你知道是谁来给我们当先生吗?”
柳升摇了摇头,道:“不知,武院事先有保密的,六千带甲之士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就连修建武院的工部都不知道详细的内容,据说内阁的杨阁老倒是知道怎么个事,但我也问不到内阁去。”
陈懋不屑一笑:“去他娘的,这些文官们就爱没事找事。”
“慎言。”柳升眉头微皱,道,“文官们哪能搭起来这么大的台子,他们充其量也是打下手帮忙盖房子的。就算是夏原吉杨荣苏武仨人绑一块儿,也没资格调动我们这些人。真正要搭台子的人,可是上面那二位……”
“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我就纳了闷儿了,大明朝有谁,有资格来教我们打仗?”
陈懋不满的说道,“从来就只有我们教别人带兵,现在让我们来学院里当学员,这未免也太扯了吧。”
一旁有个年轻人闻言,开口道:“我听说,武院有三巨头,正副院长还有教育官,其次是一些已经年纪大了不当差的老将军们来教课。不过我们这些人,属于是武院里最高等的研究司,是正副院长和教育官来给我们上课。”
陈懋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年轻人,有些眼生,看起来方才不到二十,是这百十来号人里最年轻的一个。
“这人是?”陈懋低声向柳升询问。
在场的人他都认识,要么是靖难时候的战友,要么是老战友的子嗣,唯独这个年轻人,他一点都没印象。
柳升回应道:“山东都指挥使,苏文,南京祁王府出来的。”
“哦,原来是他啊。”陈懋淡然道。
他听说过苏文,大明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都指挥使,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正二品的封疆大将。虽然没爵位,但在职务上并不亚于担任宁夏总兵的陈懋。
但陈懋觉得,这姓苏的也就是傍上了东宫的大腿,才得以节节高升,没什么真本事,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陈懋这些人的爵位和职务,都是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诚然,在场的人里并非没有将二代,靠着承袭父爵得来了现在的权势,但在陈懋眼中这很合理,爹打下来江山儿子继承,这太正常了。
倒是苏文,他才打过几仗,就轻而易举的当上了都指挥使。
注意到一旁老友眼中的不屑,柳升在暗中提醒道:“老陈,你可别犯浑,左都御史苏武就是他弟弟,后面还有东宫那位撑腰,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兄弟以后的仕途可滋润着呢。”
陈懋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他当然不会因为看不服苏文,就故意去招惹对方,傻子才干这种事。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活出造化的老油子,逢人能结交的就结交,不能结交的也不能得罪。
陈懋所在的勋戚派系,和苏文苏武这样的祁王派系本就是天然的盟友关系,没理由去和对方结仇。
但这并不影响陈懋在心里瞧不起苏文。
苏文只是淡然一笑,不做多言。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一言不合就热血上头,做事不过脑子看谁不爽就干谁的鲁莽少年。
苏文还记得,在自己临行山东前,朱高燨对自己说的话:
“你要记住:以后要磨练自己的心性,为大将者,腹中能隐山海。如果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被人说两句就吃不好睡不着,那结局只有被支控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