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没在会馆里的文人,番子进居住的客栈里面抓,陆陆续续往西华门押解。
好好的元宵夜,被搞得风声鹤唳。
这些人,要在西华门跪一夜。
宫内,朱祁钰各宫赐宴后,他早早睡了。
翌日清早。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乘坐御辇上早朝。
今天早朝上,很多官员来得都早。
“诸卿来得够早呀。”
朱祁钰轻笑着掠过跪伏的百官,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平身吧。”
“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磕头,才慢慢站起来。
孙原贞跪在地上:“老臣请罪,老臣孩儿不孝,诽谤君上,当诛之!”
朱祁钰早晨也听说了,孙原贞的傻儿子也在西华门前跪着呢。
宫中很多侍卫,都在西华门前跪着呢。
“孙卿,生此不孝子,不是你的错呀,是他天性使然。”
朱祁钰抿嘴而乐:“朕拿着也没办法呀,要不你回去掐死算了,省着让你头疼。”
朝臣明白了。
固安公主不孝。
皇帝就让天下百官,甚至天下士绅家庭儿子都不孝。
孙原贞真想答应下来。
“孙卿,朕开个玩笑。”
“儿子不孝,也不能真掐死吧?”
“别往心里去。”
朱祁钰哂笑:“就像朕的固安,何其忤逆?”
“朕这个当爹的,不也拿她没辙吗?”
“这不,打发去浣衣局洗衣服去了。”
“昨天元宵,朕派人去瞧了一眼,她手都是水泡,人也瘦了,人也乖巧了。”
“这孩子呀,最怕惯着,惯子如杀子。”
朱祁钰不能自己丢脸,既然丢脸,就让天下人一起丢脸。
不是朕的女儿不孝顺。
而是时代的问题,所有孩子都不孝顺。
孙原贞哭泣:“老臣也知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家中妇人捧着惯着,老臣又不天天在家,如何管束啊?”
“都是同病相怜啊。”
朱祁钰心情非常好。
让你们看朕的笑话。
这回朕就好好责罚你们的儿子,大家都有不孝子女,扯平了。
“玉不琢不成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等厂卫审查完毕,就让他们去工地历练。”
“正好,百王府也要继续建造,城外的新城也要建造,就让他们去当劳力,干个一年两年,也就老实了。”
朱祁钰淡淡道。
朝臣顿觉可笑,自己的儿孙含着金钥匙长大,却要去工地干苦力,这是教育吗?这是惩罚?
“陛下关怀官眷,乃天下之福!”
胡濙立刻道:“老臣听说那边永教子,奖罚分明,而罚不以体罚为先,而是逼迫子嗣勤劳。”
“君子勤小物,蕴蓄乃成行。”
“是以用劳作的方式教子,未尝不是一道。”
“只是陛下,老臣以为,有罚也要奖,劳作优异者,可准其回国子监、讲武堂学习一日。”
朱祁钰颔首:“老太傅深得教育精髓,不然怎么会教出两个优秀的儿子呢!”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呈上来!”
两个太监,捧着两个托盘进来。
然后由两个太监给展开。
是两件羽绒服。
外衬是红色蟒服,里面加了层羽绒内衬。
“这是皇家商行新琢磨出来的衣式,朕赐名叫羽绒服。”
朱祁钰笑道:“这是由鹅绒制成的,三九寒天穿着也不会感到冷,非常暖和。”
朝臣看着眼馋。
但是,蟒服,只有皇帝、诸王才能穿。
朝臣是不能穿蟒服的,哪怕是大朝会上,也不允许穿蟒服!(文官穿蟒服从弘治十六年开始)
“自古以来,无人臣穿蟒服者!”
朱祁钰站起来:“但朕要改一改,于国有大功者,可特赐蟒服!上朝可穿着蟒服上朝!此乃特赐!”
哗!
朝臣一片哗然,皇帝这是要提高臣子的地位。
也在下降诸王的地位。
太祖建藩于各地,给藩王巨大的权力。
从太宗皇帝开始,代代皇帝,都执拗于削藩,终于在景泰皇帝手中,终结了藩王外封的局面。
但是!
藩王哪怕在京中,地位也是高绝。
在皇帝面前是虫,出去了,连于谦、胡濙都得退避三舍。
盖因从服饰上就能判断出来,谁是王,谁是臣。
皇帝用臣权,混合王权,降低王权的同时,又提高臣权。
“陛下,赐臣子蟒服,怕是于理不合呀!”王竑反对,反正他也得不到。
按照皇帝的标准,怕是只有于谦能得一件。
“祖制也没说,不允许赐百官蟒服啊?”
“这是赐!”
“无诏穿蟒服者,诛九族!”
朱祁钰笑道:“朕穿的龙袍,以九龙五爪为尊,亲王为四爪,此乃古制。”
“从即日起,亲王改为八龙四爪。”
“郡王改为七龙四爪。”
“将军及将军以下不得穿蟒袍!”
“而臣子,御赐蟒服,为六龙四爪,赐郡王服方可穿七龙四爪服!”
皇帝进一步削弱王权,又限制臣权。
以前亲王,是可以穿九龙四爪的,四爪龙称之为蟒,所以叫蟒服。
改制之后,只有皇帝才能穿九条龙的衣服。
又加强了皇权。
朝臣一看,才发现这身蟒服,确实只有六条龙。
“于国有大功者,当赐蟒服!”
朱祁钰认真:“这大明第一件蟒服,应该赐给对大明江山社稷最大的那个人!”
“于谦!”
当出头鸟的滋味不好受啊。
于谦跪伏在地,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我低调。
“赐服!”
朱祁钰绕过龙案,站在丹陛之上:“这大明第一个臣子穿蟒服的人,该是你于谦!”
“当彪炳史书,为后世所称赞!”
“特赐恩去后殿更衣!”
这就穿上啊?
于谦赶紧磕头:“微臣谢陛下天恩,微臣必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件蟒服,赐给于谦一件。
另一件该赐给胡濙了吧?
胡濙心心念念的,也想穿穿蟒服,过把瘾。
可等了半天,皇帝没后话了。
不禁心里失望。
“这第二件蟒服!”
朱祁钰沉默许久,才开口。
让你胡濙昨晚敢叨扰朕?
想为文人出头?
你是朕的狗,不该帮着别人咬朕?
“老太傅扶立之恩,稳定朝局之能,为朝政夙兴夜寐,不图回报,如诸葛武侯在世。”
朱祁钰道:“这第二件蟒服,就赐给胡濙!”
胡濙心里松了口气。
磕头谢恩。
“以后,于国有大功者,为国开疆拓土者,为朝政鞠躬尽瘁者,为朝局做出突出贡献者!”
“皆可凭功,赐蟒服!”
“上朝可穿着蟒服上朝!”
圣旨传下,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蟒服呀,不管怎么说,也是提升了臣权。
于谦换了蟒服进来,一身红衣,金龙浮于衣上,再次磕头叩拜谢恩:“陛下,这蟒服甚是暖和,是何材料所做?”
“鹅绒。”
朱祁钰对于谦还算满意,昨晚他没搀和文官的事,说明他把自己当成了勋贵。
所以,今天特赐大明第一件臣子穿的蟒服。
于谦闻了闻:“微臣并没闻到白鹅羽毛的臭味呀?”
“这就是皇家商行研制出来的方法。”
“朕千思万想,想到了穿羽绒服,抵御漠北极寒天气。”
朱祁钰笑道:“邢国公,你告诉诸卿,穿着这身羽绒服,能不能去塞北生存?”
于谦明白了,皇帝用这羽绒服解决穿衣问题。
“微臣刚刚穿了片刻,便觉得浑身暖和,如同烘烤火炉一般。”于谦觉得暖和。
胡濙换了蟒服出来,也觉得格外闷热。
但更多的是荣耀!
他历经五朝,老了老了成为吏部尚书,天官。
又被赐予蟒服,这辈子算是值了。
“陛下,老臣以为,推广此物,我大明能统治漠北!”胡濙懂皇帝的心思。
用蟒服来推广羽绒服。
把羽绒服的价值炒高。
让商贾去做羽绒服的生意,一来能增加鸭子、白鹅的养殖,提供肉类;
二来能降低羽绒服成本,让羽绒服加快在民间推广。
“大明统治漠北,有三个难题。”
“其一粮食,有玉米三宝在手,粮食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其二取暖,如今有了煤炭,取暖问题应该问题不大。”
“其三就是穿衣取暖了,以前需要用棉花,而棉花价高,普通百姓用不起的。”
“尤其是更远的北方,棉袄也无法更好的御寒,这羽绒服却能。”
朱祁钰笑道:“朕已经让皇家商行,制成十几件羽绒服,赐给李贤、商辂、原杰、寇深、俞山、刘广衡,以及神英、房能、范昇、范炅、陶瑾、顾荣、牛珍等镇守边将的名臣名将。”
“他们在边疆戍卫,十分辛苦,这个年肯定是没过好的。”
“朕的赏赐轻于鸿毛,却重于泰山。”
朱祁钰是真能自夸呀。
看着朝臣眼巴巴的样子。
“尔等也有,京师用不着太厚的羽绒服,皇家商行为重臣都准备了一件,稍后便赐下去。”
皇帝用羽绒服,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谨防百官帮着文人说情。
胡濙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诸卿,说说吏治问题吧。”
说回正事,朱祁钰沉吟道:“去年,朕增设了很多新部门,放在各部之下,但有的和各部职能部门相悖。”
“朕看呀,应该该合并的合并,精简吏治,才是正事。”
这件事,讨论很久了。
皇帝想增设一部,但朝臣认为会造成职能臃肿,对吏治无益,效仿宋朝的冗官。
“六部,朕想以部-司-局-科行事。”
“清吏司单独提出来,成立一个司,而不是在六部下都设清吏司。”
“六部职能完全明确划分清楚,彼此协作、牵制。”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话音方落。
就遭到群臣的反对:“陛下,六部清吏司,虽然是一个名字,其实职能完全不同,单独提出来,如何成立新部门?”
“就说吏部,文选、考功、验封、稽勋四个清吏司。”
“清吏司只是挂个后缀罢了。”
皇帝要削弱六部的权力,往内阁、军机处收权。
变相增加皇权。
“名字之争没有必要。”
朱祁钰道:“朕的意思,精简机构,提高行政效率。”
朝臣咀嚼着,改革吏治,关乎着各方利益。
新设容易,裁撤可就难了。
“陛下,老臣以为,设司-厅-局-科更加合理一些。”
胡濙斟酌道:“因为各部都有司务厅,而各科,设在司之下,所以老臣认为,厅该比局高。”
部-司-厅-局-科,五级行政,又要多一级的人。
行政费用提高了。
“司和局已经够用了,何必多加一个厅呢?”
王复认为:“厅可单独于外,在国朝统治松散地区,设厅,由中枢直管。”
这是用厅,替代都指挥司。
改革吏治,千难万难。
“朕也认为,多设厅一级,会造成冗官的局面。”
朱祁钰琢磨着:“司务厅是掌文书的,仅仅九品而已,提到局往上,完全没必要了。”
“这样吧,就先设部-司-局-科,将厅设在地方。”
“各司主官由右侍郎兼任,仍为正三品。”
“司下设局,局主官为郎中,仍为正五品。”
“局下设科,科主官为员外郎,仍为从五品。”
换汤不换药。
胡濙表示反对:“陛下,右侍郎由右侍郎兼任司的主官,未免过于奢侈,各部清吏司的主官只是郎中而已。”
“原部门不变,新设的司为右侍郎兼任。”
“适当的合并、裁撤。”
朱祁钰也是深思熟虑的。
“陛下思虑甚是,但右侍郎要增加很多位,行政开支又要增加了呀。”王复提议。
“无妨,只要多多遴选能吏即可。”
朱祁钰继续说:
“朕以为,户部的仓库,为局一级,设一仓储局,管辖所有仓库。”
“而原提举司、钞纸局、印钞局,其实已经无用了,干脆革掉。”
宝钞已经发行不下去了。
留之无用。
耿九畴脸色发苦,这是削户部的权呀。
“陛下,仓储极为重要,设局难以通下所有仓储,干脆设仓储司,同下户部内所有仓储。”王复提议。
朱祁钰颔首:“就设仓储司,右侍郎兼任仓储司主官。”
朝臣对此没有异议。
“陛下,那银钞该怎么办?”耿九畴道。
“单独设银钱提举司、商业提举司、农业提举司、治水提举司、医药提举司、教育提举司、宗录司。”
一口气,单设七个提举司。
“陛下,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胡濙第一个反对:“原医药局就够用了,银钱、商业、农业可入户部,没必要单独设司。”
“治水司、教育司、宗录司倒是需要,但主官官职不能太高,朝堂支撑不起俸禄开支。”
“尽量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即可。”
朝臣也觉得是。
皇帝太狠了,一口气设了七个司。
大明总共才几个司?
“不能入户部。”
“朕打算改银锭为银币,银钱提举司要单独设司。”
“商业司必须要设,一是要管商贾,二是收税,宫中的钞关,也会归于商业司。”
“而农业司,更是国之根本,农业局不够规格,未来推广玉米三宝,都需要农业司。”
“医药司按照朕的意思是,先设个空架子,还是原来局的配置,只是叫司而已,官职一应不变,但太医院设在医药司之下。’
“将惠民药局单独提出来。”
“再设一医学堂,就将原太医院内部的学习堂提出来即可。”
“医药司还可设一个书局,用来整理、编纂、推广医书。”
朱祁钰认为很有必要。
而分配局,仍然设在吏部之下。
七个单独司,还得详细划分。
“陛下呀,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姚夔苦笑:“中枢设了,地方设不设呢?”
“地方酌情设,比如治水司,在需要治水的地方,设一治水厅,治水之后,降格为治水局,用来维护水道。”
这一听,怕是要征召更多的官吏。
而且,这些官吏是不能裁撤的。
“陛下万万不行!”
胡濙跪在地上:“按照您这么算,朝中官吏要增加一倍呀!那怎么行?”
“一是国家朝政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开支。”
“二是,民间官吏,名为官吏,实为地方一霸,陛下多设官吏,就是多了几头老虎,去撕咬百姓罢了!”
“官吏当精简,而不该多设!”
“大明多有全才,一司多用,方是正理。”
朝臣都赞同胡濙的话。
“官吏如坐寇,朕心知肚明。”
朱祁钰斟酌道:“未来,朕打算不设吏。”
“吏也由朝堂支付俸禄,吏也进入考核,可升迁。”
“绝不能放任吏员在地方做大。”
此话一出,朝臣苦笑:“陛下,钱从何来呀?俸禄从何而来呀?”
皇帝这是管杀不管埋。
“都是后话,以后走到哪一步看到哪一步。”
想有钱,必须得开海。
永乐朝那么多军费,主要来源是海上的钱。
海商个个富得流油,把他们都杀了,钱也来了。
“陛下开疆拓土,要建更多的省份,已经需要大量官吏了,若还放开吏员的限制,中枢怕是支撑不下去呀。”
胡濙的话引起共鸣。
虽然皇帝抢了很多钱,但钱实在不经花,估计很快就要见底了。
今天有加更!改完就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