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造车?走出去?与农庄农户进行互动交流,及时发现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提高自己?要扭转世人对农学的世俗看法,我们并不是高高在上。以上虽然不是刘仁轨的原话,可意思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闭门造车,当然要闭门造车,身为国家最高等的农业科研单位,汇集全国各地精心挑选的精英分子,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还用跑下去发现问题?有问题不会找工部解决,工部解决不了自然会递交农学,经过农学专家们研究讨论评估后,必要的情况下才会成立专门的科研攻关小组进行专项研究。
这是常识,是科研单位和服务行业的最大区别,满学院就几百人,都去搞互动那么多项目谁来负责?世俗有什么看法?难道所有的老百姓都得知道中国科学院里的专家是个什么模样,有什么优缺点?要有神秘感,高高在上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可不情愿我的人成天赤腿泥脚的满长安乱窜,又不是没有试验田。
要说这干什么就得像什么,刘仁轨自称是务农出身,他就觉得应该在基层上受拥护,和群众打好关系。我觉得农学现在最迫切的是出成果,既然走高端路线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获得高层人士青睐,并不是和台湾拉选票一样的满大街嘘寒问暖,从群众身上得不到科研基金,更得不到大好前程,虽然我对这些没有太大得追求,但不能影响我手下人的出路,农学里要上下一心在政府部门站稳脚跟才是王道。
“不行。”我第一次这么干净利落的拒绝一个上司的要求,兰陵的心血不能让这个家伙拿去给自己当政治资本,这样干只对刘仁轨一人有好处。“我不同意。这次不同。”
刘仁轨没有想到我这么直接的拒绝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惊异的望着我,后面该说地话被堵住,久久没有吭声。
“这个就不多解释,”我盯着刘仁轨的眼睛,毫不退让的补充,“我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重要的是没有经费。属下相信曹尚书的能力,工部能解决的事情用不着农学去插手,职责上泾渭分明,如果您执意这么做我没办法阻挠,但行政上我不会给予配合。”既然反对,就得把话说到前头,你可以定制度。但我不会去遵守,不给人,不给钱,爱互动你一个人去。
“少监可能误会了,”刘仁轨没想到我把话说的这么死。有点措手不及,“身为农学中的一员,有必要下去了解……”
“不必。”得打断他地解释,这老家伙口齿比我伶俐。一旦发生争论我必败无疑,道理上站不住脚就麻烦了。“民间的问题地方官会了解,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会有资料递上来,每天都有。”起身拱了拱手,“对于这个问题我会坚持看法,后园里还有项目需要属下去监督,恕不奉陪了。”说罢绕过刘仁轨迈步而去。
我很少和上司闹别扭,不太过分的要求都尽量去满足人家。从大多数方面来看,我是个好部下,但不代表可以把我当摆设,原则问题上绝不能退让,不会给任何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试验田早已没了初春的荒凉,花季刚过,眼过之处尽是一片墨绿,最大的试验项目还是麦子和水稻。麦田里已经打穗了。沉甸甸的感觉,稻秧子也小半尺高。常贵正赤脚在水田里拿了软尺测量高度,细致地做着纪录。
我一直在观察常贵,有才干肯卖力,做事认真负责,处世上在农学里相对圆滑;虽然谄媚的痕迹有点重,迎奉上级和与同僚之间搞好关系的比例拿捏的不太准确,但也算可造之才,至少已经脱下了文化人那张恶心面孔。刘仁轨不喜欢这样的人,虽然对人家地才能挑不出毛病,但在为人上有分歧,常贵逐渐也察觉这一点,所以感情上就倒向我一边,很正常。
如国子监,一个学监两个少监,这是标配;可农学里学监少监各一人,级别上下有分,但职权上却分礼抗衡,相对来说,我这个少监掌握的实权比学监还要大点。当时对兰陵的做法不解,发生今天这个事情后终于明白了。用刘仁轨不等于信任刘仁轨,一是借他的名声,二是老刘为人勤奋、刻薄,能给农学起个好头,万事开头难,必须有这样地人过来主持。
很有意思啊,我就好像监军,经典遗臭万年的角色。“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常贵干的投入,直到我发问才感觉到我的存在,或许他是装的,嘿嘿。“只能说在这片地上不错,现在还不确定送上来新水稻的适应性,但从目前来看比一般的稻秧长势好。”袭承了大多数专家的作风,常贵在行业内还是很严谨,“还得看各地试种后地结果。唯一不好的是育种上没办法在民间完成,若要推广的话,农户每年只能从官上领取稻种,徒增官民的负担,所以只在这种试验田里种植。”
“哦?”很奇怪的说法,有高产品种却不推广,种试验田有什么用?好品种有个衰变期,一两年内保证产量,但后面就难免衰退,二十一世纪上,大多数农民都不会在收获季节选种留种,农务站上直接购买更合算。我招呼他上来,“负担,烦琐吗?”
“恩,”常贵田坎的木架上拉了个脏麻布片子胡乱擦擦脚,穿了鞋蹲我旁边,“其实从前朝开始,官家手里都不缺乏高产量的好种苗,”指了指前面一片麦地,“这个麦种是目前产量最高的,比关中地区地平均亩产高了两成有余,但民间无法留种,一旦到第二年就连旱田地产量都不如了。”
“哦,这样啊。若不考虑这些呢?比如说官上统一分发,每年发放一次好种子,行不?”
常贵摇了摇头。“一来资金不充裕,二来人力物力达不到,三就是民间可能还不习惯这个做法。毕竟我朝疆域辽阔,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在下以前待的勉洲,交通、运输都不便利,不要说分发,就是农户过来领取一次都不容易。这样地地区比比皆是,又不可能在每个地区都成立育种部门。所以如今农学上钻研的还是以能留种作物为主,产量上肯定要打折扣。”
这就明白了,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便捷交通工具,公路建设受自然环境约束太多,人与人之间地交流基本靠面谈,全国范围内大力发展育种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育种机构都是在相对较大经济实力较强的城市周边设立。
一直认为是技术原因导致古代亩产量较底。看来我对古代农业上的认识存在误区。千百年的钻研,在技术上还是有积累的,但环境上的制约影响了农业发展的思路,古代对农户能否留种很看重,高产品种因为不能留种而被淘汰就可惜了。二十一世纪则相反。高产就是王道,农户能不能留种不在考虑范围,反正种业站每年按时供应。
常贵不错,我拍拍他肩膀。“好好干,我们农学里地职务还不完善,我想找个机会把一些空缺的职位填补起来,人选还没定,每个人都有机会。”
观念不同,我没能力开山修路让全国农民都过上亩产千斤的梦幻生活,不现实,可让我王家弄个亩产四百斤不难吧?按常贵的说法。刚刚那片麦子亩产都接近四百斤了,我要拿回家种谁敢不让?每年都拿!
兰陵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就算我成天农学里忙碌,她也恢复了没事去我家转转的习惯。到家时就看她和颖正坐了后宅院子里下棋,不错,能拿时间出来浪费就是进步,我不喜欢看她比我还忙。
“唠叨什么呢?”兰陵跟我后面朝书房走,一路见我不和她说话。光嘴里嘀咕。“仔细了。柱子!”
“哎呀!”兰陵叫晚了,一声巨响后。我已经开始摇晃。撞的结实,眼前乎明乎暗,鼻子酸酸的,眼泪哗哗的。
兰陵赶忙上前掺扶,仔细打量一遍,放心了,开始笑话我。“有什么话说就是,不用死谏吧?”
“可你不听啊,就不想活了。”甩了甩脑袋,还好,没流鼻血。“往后小心了,敢不听我劝告地话,就死给你看。”
“嘴硬,我就是不听,你再撞一下我看。”兰陵掏了手绢出来朝我脸上擦鼻涕,“脏死了,老爷们哭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