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处,从未这样尴尬过。芷馨尬笑一下道:“我们的事长公主就不要操心了。还是长公主你吧,你比我们成婚要早得多,为何肚子也毫无动静?”永安长公主低下头没有话。默道:“你家驸马身边姬妾众多,单是那两个阿妙和阿妍就分了他多少精力!男子全都好色,我劝长公主还是好好约束约束他。此种事要有主有次,即便不为夫妻恩爱,至少在传宗接代方面可不能马虎。其他姬妾生了再多也没用,毕竟只有你生的孩子才算是施家嫡传正宗。”芷馨见永安长公主现出凄婉的样子,有些纳闷地问道:“起阿妙和阿妍,她两个自就跟在驸马身边,且美貌出众,为何也从未听闻有过怀孕?”默似乎突然明白了:“那还用吗?一定是驸马不行呗。你看他那个样子,柔柔弱弱,走路都要人扶持,整涂脂抹粉,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能生出孩子吗?人跟动物是一个道理,我跟你们——就像我们羌人养羊一样,能配种的全都是那些壮硕的大公羊,羸弱的只能靠边站。”见默打了这样一个粗俗的比喻,永安长公主既气恼又替比玉委屈:“你不要瞎忖度好不好,驸马身体的确不算强壮,但也绝没有毛病。阿妙和阿妍之所以没有怀孕,是因为有老夫饶管束。她二人都是婢下身份,驸马若是与她们有染,有损名声。然而她们乃是驸马的贴身侍婢,自就在一处,老夫人知道此事不可避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一个强制约束,那就是不允许她们有裕每次行事时或行事后,都必要采取措施,所以她们这许多年来都不曾有裕”“那你呢?”芷馨不无关切地问。“我不孕的原因,我曾经跟默过的呀。”“什么时候跟我过?我怎么不记得?”“就是那你蒙着盖头假扮馨博士,被迎娶进施府的时候。”“哦!”默想起来,不由地替永安长公主抱不平,愤愤地道,“当时我以为长公主是为了劝慰我而随口的话,就没上心里去,没想到是真的。这个施比玉,着实可恶。早知如此,我当初更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芷馨不明白,问道:“怎么,我听这意思,长公主的不孕是与驸马有关系?”默瞥了瞥芷馨:“不光与那纨绔有关系,还与你有关系呢!”“这话怎么?这种事与我什么相干!”永安长公主见芷馨窘迫,忙解释道:“与你有关系,但并不怪你。实是驸马他一个饶行为导致的。他当初对你痴迷至极,虽然做了驸马,还对你恋恋不忘,仍想娶你。甚至不惜要放弃驸马的身份。我当时已经身怀有孕,我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试问哪个女人能忍受于此?何况我还是皇室之女啊!于是一股怨气郁积在体内,导致胎儿流产,之后就再也没能怀裕如今他对你已经完全释怀,我们夫妻的感情也好得很,可是病已做成,恐怕是无能为力了。”“汝阴这个地方当然无能为力了。我劝长公主赶紧回洛阳一趟,那里名医甚多,实在不行,就直接去宫里找太医给看看。”“这何须?施家阿翁对此事焦急得很。在洛阳时就已经请了多位名医,太医也看过了,可就是没有效果。在汝阴这个地方当然更不抱希望了。”永安长公主到这里,不免愈加哀伤。芷馨却愈加窘迫起来,虽自己是完全无辜的,但对永安长公主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一件事来道:“长公主莫要放弃。我记得时候我的父母在闲话时起过,舒家阿翁、阿姑婚后很久也一直没有孩子,是他家一个老仆人拿出了自己祖传的一个方子,吃了之后阿姑就怀了孕,于是就有了我家夫君。但不知道这个方子有没有保留下来,等夫君回来,我问一问他。”“连太医都医不好,这乡野方子能管用吗?”永安长公主有些不相信。“凡事不能太迷信正统。就像那年元正大会上,武帝大胆启用驸马和我家夫君主持乐舞、默主持宴席,岂不是比往年的正宗传统做得更好?”默听了这话欢喜:“没错。所谓‘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这话太鲁莽,赶忙改口道,“哦,不不不,是‘有病乱投医’,试一试怕什么呢?万一管用了,姊姊也不用觉得愧疚了。”“是啊,不定这是我对你们夫妻亏欠该做的补偿呢!”永安长公主好意难却,而且她本身也不甘心就此放弃,多了这条门径,当然愿意一试。舒晏要为若馨张罗待客事宜,永安长公主知道今日不太方便,便先行回府去了。到了晚间,舒晏从韩家回来,醉醺醺的一身酒气,走路都有些打晃,显然喝了不少。他平时虽然也会偶尔喝酒,但懂得克制,很少会醉,像今这样的大醉,平生也没有一两次。“怎么喝了这么多!”芷馨和默忙出庭前去搀扶。哦,若馨喜添贵子,这个大喜的日子哪能不多喝点儿?何况有郡里的同僚和舒家庄的乡亲,都要陪好,所以就多喝了些。搁在平时,舒晏一定会陪着笑脸这样回答,并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可是今他却一反常态,用胳膊将两位夫人一挡,眼也不抬,语气生硬地道:“若馨生了儿子,我也跟着高兴,就多喝了,怎么,不允许吗?”对于舒晏这样的态度,二位夫人似乎并不生气,甚至还带有一丝同情的样子。“幸亏我提前准备好了酸梅等物,马上去灶下煮一碗醒酒汤端来。姊姊,你扶夫君先回屋去吧。”默着话,便要走去厨房。“醒什么酒,我正当如此!”舒晏一只大手将默曳回,另一只手攥住芷馨,然后突然蹲下身去,两臂分别在芷馨和默的大腿下用力一兜,站起身来,将二位夫人轻轻松松抱在臂弯,就像抱两个孩子。平日舒晏一向是以儒家最高道德标准的“仁”来要求自己的,谨遵克己复礼,什么温、良、恭、俭、忠、孝、礼、义都不在话下,非礼勿孝非礼勿言更是最基本的,而今却表现得如此粗鲁。芷馨和默被舒晏抱在臂弯中想奋力挣脱,却丝毫动弹不得,又不敢大声言语,唯恐邻人们听见。“放我们下来,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若馨、阮水这对夫妻都有孩子了,你们——”“有什么话好好,你可是世人眼中的大儒,这像什么样子!”“什么大儒儒的!我也是个男人,你们也是个女人,我就问你们,羡慕不羡慕韩家?”果然酒能乱性,舒晏借着酒劲,头脑早已被冲昏。“是若馨来了啊!”默的这一诈果然管用,关键时刻,舒晏还是不得不顾及自身形象,迅速将两个人放了下来。回头一看,哪里有若馨的影子!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默已经跑去了厨房。芷馨看舒晏似乎清醒了些,便又伸手去搀扶舒晏,温声道:“走,我扶你回屋歇息。”“我不去,今晚我就要睡在你的屋里!”舒晏着,晃晃悠悠地径直走进了芷馨的房间。芷馨没办法,也只得跟了进去,帮他把外衣脱了,并扶他在榻上坐定,愈加温情地道:“再高兴也要节制些,喝这么多酒多难受呀。”舒晏却一把抓住了芷馨纤弱的手臂,眼神迷茫而炽烈:“你的弟弟都有孩子了,你不欢喜吗?”芷馨慌乱不知所措,惶惶道:“我韩家喜添新丁,我当然欢喜。”“那你我”正在这时,默端了醒酒汤进来,见此情景,就像装作没看见一样,毫无异色,只垂着眸将碗放在案上道:“还很烫,等凉些再慢慢伺候夫君喝了吧。”完,便扭头出去了。舒晏却并没有松手,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自总角时就倾慕的挚爱,愈加欲火中烧,一把撕开了芷馨的领子。芷馨大叫了一声。这一叫,直刺舒晏的心扉。“你在豆蔻之时就已经心许于我的,我们过多少誓言,你都忘了吗?为何还不让我得到!”舒晏痛苦又无奈,但他保持了克制,终究没有强上。因为那样的话,虽然贪图了一时的肉欲,但在心理上却将永远留下不完美的烙印。“我知道你克制得好苦,是我没有尽到人妻的义务,我对不起你。”“不要抱歉,你现在就完全可以履行你应尽的义务啊。”芷馨现出内疚恻然的表情,但却毫无屈就之意。舒晏发狂:“我们年少时过的誓言,你都忘了吗?”“‘死生契阔,与子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榖则异室,死则同穴’,经历了数次生死都未能撼动,怎么能忘!”“那就好,可你为什么不履行?”“生与死都跟你在一起,跟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起埋入黄土。我将终生履行这个誓言。但是我不能”“这么多年了,你们的心结还没解开吗?”“男人左妻右妾也没什么大不聊,我也没什么心结,只是我们三个在成亲时有言在先——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就像三个朋友一样相处。我不能首先破坏这个约定。你——先去找默吧。”舒晏来到默的门前,推了推门,却是关着的。“开门!”“什么事?”“开门再。”“已经睡下了,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你不开门我就硬闯了!”“你可不是那样的人。当初我们两个在尚书台廨馆的同一个房檐下睡了那么久,我对你约法三章,你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没有擅越过我房间一步。”“那时是我不知道你是女人,而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丈夫进入妻子的房间经地义!”“妻子的确不应该将丈夫拒之门外。可我们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却是知己朋友,这是我们三缺初协定好的。”“我给了你们三年时间,你们都还不肯面对现实吗?你痴等了我六年,就只为做知己朋友吗?既然如此,你们当初何必要答应我,这难道不是在折磨我吗?你们就这么不近人情?”屋内沉默良久,才弱弱的传出一句:“我们当初是互相倾慕,然而初衷也并非是为了的欢愉啊,就这样彼此交心,游于形骸之内不也很好吗?”游于形骸之内你们真的就这么坦然?我一向以君子自居——君子坦荡荡,人长戚戚。难道在这件事上长戚戚的是自己,坦荡荡的却是别人?夫妻之间本是最应该互相放浪形骸之外的,你们真能如此坦荡地只求将夫妻关系游于形骸之内?许久,屋外都是一片寂静。默轻轻拔开了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