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如败草的头发垂下,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落在地上,简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石板,浑身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弟子、弟子知道。”
他全都知道,却还是做了。
绍文敏向来挺直的腰背坍塌下来,痛惜地闭上眼睛。简沉虽是他几个弟子中最平庸最意气用事的,但他也是绍文敏看着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简沉总嫌他只看重大徒弟和小徒弟,对他这个二弟子刻意忽视。可他忘记了,绍文敏对他,恨铁不成钢时也曾怒斥,敦促修炼时也曾勉励。若非他总是缠在费涤蔺涵涵两人身边,时常连人影都不见,身为他的师父,又怎会无视他呢?
而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弟子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成了个构陷同门毫不手软的人。这个事实让绍文敏心中钝痛,老泪纵横:“简沉,为何?只是一个内门大比,何至于此啊?”
即使修士能够长生久视,但由于修为、天赋的限制,修士也是会老的。
绍文敏自修炼有成之后,一直维持着青年的外貌。而此时短短几句问话,几要呕出血来,却让他老态尽显。终究是老了,以前强硬的心如今软下来,无法忍受。
意识到问话的人,是自己早有诸多不满的师父,以前总会恼怒师父厚此薄彼的简沉突然想起了他种种的好处。
眼泪夺眶而出,沿着他枯瘦的脸颊流下,强撑起身子看了眼绍文敏,才道:“我对师父看重大师兄和小师妹不满,所以,想要得到度春华的爱慕。”
终于谈及了自己,度春华指尖一动,目光落在简沉颤抖的背上。
“她是剑圣的女儿,是医谷掌门的小师妹,有了他们的势力和医谷的丹药,我就能扶摇直上。”
“但是偏偏,白适渊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她对我不屑一顾!”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闪过怨恨。
“师父总说,勤能补拙。但是修士修炼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师兄稳重,小师妹天赋卓然,偏偏只有我!只有我!修为停留在金丹初期近五十年。度春华是我仅有的机会,却轻而易举被白适渊抢走了!”
说到最后,简沉的眼睛蓦然落在白适渊的身上,目眦欲裂。
所谓修士,就是以凡人之躯修炼长生之道,夺天地之造化,期与天同寿。修士终其一生,都会与修为、劫数纠缠。
简沉喊出口的话,竟让殿中的长老们心中也为止一动。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行问话。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天明殿中响起,度春华坐在殿中,莹莹灯光照着她纤细的身影,镜花照水般优美。随着笑声,她的长眉微微弯起,仿佛天上那盈盈灵修的月亮。
终于笑够了,度春华才平静下来,环顾天明殿中众人:“若说资质,我父在成为剑圣之前,是众人唾弃的废物五灵根;若说跟脚,我连人修都不是,曾有千年,困于桃木原身不得化形。若说修为,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连金丹期都难以迈入。”
“简沉,嗔心一念起,百障万门开。你拥有的,比绝大多数的人都多得多,但你眼睛看到的,永远是生命中的缺失之处。修士之道,灵根、机缘、心性,缺一不可。同为剑修,若要我说,你困于金丹初期五十年,不是因为修为,而是因为你的贪婪!”
“再者,”度春华嘴角抿起笑容,清艳柔媚:“你也说,我是剑圣之女,医谷小师妹。在见过这么多高绝之士后,有没有一种可能,即使没有白适渊,我也看不上你呢?”
她的话声音轻柔如清风拂来的低语,但话中的含义却如刮骨钢刀直刺简沉的内心:“灵器尚有脾气,何况我是一个修士。届时,你是否也会因为我对你的拒绝,而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