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予苍手心捏了一把汗,他就知道皇帝绝对不是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可欺,没有主见……
“所以朕默许你调查一切跟南疆有关的事情,默许了你跟文家结盟——”
皇帝抬头看他,眼里带上一丝笑意,将他那瞬间的局促看在眼里。
“默许了你聘娶江家女——
默许了你跟江家女做生意——
更是默许了你有自己的私产——”
皇帝一声声说完,却叫燕予苍瞬间都凉进了骨子里。
透彻心扉不过如此。
原来他一直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他做了什么皇帝都知道。
“请圣上责罚。”
他当即跪地抱拳。
“朕不会罚你!你起来。”
“臣有罪,该罚!”
燕予苍抿紧了唇角,几乎是闭着眼睛说道。
“朕并非时时刻刻都盯着你,苍儿啊。”
燕予苍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没有继续听到皇帝后面的话。
苍老又幽幽的声音,带着一种什么都看穿的语气,“朕给你留了自由的空间,你也应当如此。
余氏,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的乐趣了,她填满了朕这些年来的孤寂和思念——”
燕予苍浑身一震,整个人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起来,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要刀子。
“她,承载的,是朕过去二十年的执念。”
燕予苍已经极力握住自己的双手,紧紧贴在自己腰间,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要说了!
燕予苍目光迷离,想要出声,却紧咬着牙关,发不出一个字。
求求你不要说了!
“更何况,余氏只是娇纵了些,并没有什么大错。
她生性憨直,心直口快,藏不住事,有什么心思都在面上。”
“她最多也只是在这场阴谋之中被利用了而已,也是一个可怜人。
苍儿,放过她吧!”
燕予苍猛地抬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有些不可置信地道。
“圣上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燕予苍脸色惨白,十指紧紧蜷缩在一起。
“请圣上,将这些话,藏在心里。
莫要再说了。”
“苍儿,你在怕什么”
皇帝起身,走在他面前,蹲下同他对视,眸子里满是审视与打量。
燕予苍头一次感受到了天子的威严。
过往数年,他所展现的无一例外都是怯懦的形象。
突如而来的质问,当他嗫喏着不知怎么开口。
“我……”
他只艰难的发出一个字,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难不成他要说,是,舅舅,我一直都知道,您对我母亲,有着悖逆人伦纲常的感情。
皇帝见他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伸出苍老的手指,点在燕予苍的眉间,“你、是、朕、的、孩、子!”
“……”
五雷轰顶,燕予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唇在微微颤抖,眼神空洞无神,浑身上下的全部力气都被抽走,身子一歪,就直直跌坐在地上。
冰冷的寒气顺着脚底,顺着脊柱向上爬,心头密密麻麻的疑问和恐惧向他包围而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皇帝会这么直白的告诉他。
说,他,是他的,孩子。
皇帝见他这幅样子,内心深处极为痛心。
他讪讪地收回自己僵在半空里的手,眉眼间难得多了一丝慈爱。
他凝着燕予苍的眉眼,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触摸着燕予苍的血肉,像是能撕裂时空见到那人还活着一般。
“朕对你的母亲,确实有不一样的情意。”
皇帝似乎陷入了某种缅怀。
“她该是这天下与朕平分权利与地位的人。
可世家的权,文人的笔,武将的兵,都能杀人!”
“朕对不起她,绝不能再对不起你。
既然给不了你一个光明的身份,朕只能将你日日带在身边。
看着你长大成人!”
燕予苍回过神来,仿佛失了神智一样。
“那余氏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与我母亲有一二相似,您纵容她无法无天,处处袒护,罔顾礼法甚至不在意悠悠众口与口诛笔伐。”
“这个时候,您怎么不怕了呢”
燕予苍不理解皇帝是如何对自己的姐姐,能产生那样龌龊的心思,如何能坦荡心无愧疚地说出来。
但他此时,却深刻知道,自己该维护已逝母亲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