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犯贱的倭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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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其实对这个案子还是有些疑惑,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等待着审问的开始。

负责提审的是顺天府丞王一鹗,顺天府丞是正四品,等同于知府,因为两京府尹是正二品,而顺天巡抚也未曾出面。

王一鹗一拍惊堂木,随着衙役的威武之声,一应原告被告被押到了府堂之上,朱翊钧眉头紧蹙的看着两方,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女方席氏除了席氏和席氏的母亲之外,还站着一个儒袍男子,相貌堂堂,面色白净。

“那站在席氏身旁的是何人?”朱翊钧询问王崇古,是他不了解的事主吗?

“状师。”王崇古思索了半天说道:“就是诉棍。”

“陛下容禀,这状师来源已久,不可考证,但是这俗话说得好,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对于百姓而言,这衙门就像是地狱一样,这没有功名,未见官就要挨三十板子,这挨完了板子,青天老公爷在上,这草头百姓,都得磕个七荤八素。”

“若是稍有资财,不想挨板子,不想磕的七荤八素,就得找这个状师来,若是目不识丁也得找这个状师。”

“为什么叫诉棍呢?”朱翊钧疑惑的问道,未见官挨三十板子,并不是一种谣传,而是一种惰政行为,在考成法之初,就已经严格申禁了这种行为。

官员和官员之间的竞争是零和博弈,一方受损,就会有一方受益,因为官位就那么多,朝廷严令禁止,还要明知故犯,那朝廷的板子就会打下去。

王崇古笑了笑,看着那个状师,摇头说道:“因为贵,很贵,衙门朝南开,没钱别进来,但是有钱也得有地方使才是,这给谁送钱,送多少钱才能办事,这都得这诉棍来张罗,这就是状师的活儿,包揽诉讼。”

“能有多贵?”朱翊钧十分好奇的问道。

“今天这场官司,没个二十两银子,请不到这状师。”王崇古俯首回答道。

“好家伙,京营一个军卒一年才十八两,他这个案子,就要收二十两?他怎么不去抢啊。”朱翊钧听闻,目瞪口呆的说道。

王崇古摇头说道:“抢哪有这个赚钱多,臣在西北做督抚,有号称狼壮的大盗,被臣拿了,他一年能抢十两银子,还是祖师爷保佑。”

西北打了二十五年,是个兵荒马乱的地方,马匪抢劫,大户不敢抢,小户没油水,一年一个土匪能抢十多两就烧高香了,像京营军兵那般,正经为国朝做事,还有十八两的军饷可以拿,但凡是有点能耐的,都是抢着往里面进。

土匪这种活儿,刀尖舔血,状师这种活儿,弹唱听曲。

朱翊钧听着审案,听完之后,这状师不愧是口齿伶俐之徒,三两句话就把主要争论的问题都解释清楚了,女方席氏想要那块朝阳门外的地契,所以才花这么多钱,也要告诉。

朝阳门外的那块地契,王银王老汉购入的时候,才四两银子不到,这短短五年之后,就已经涨到了四十两的地步,而且还在涨,一共三亩。

尤其是去年到今年,涨的速度实在是让人眼红。

主要原因就是漕粮海运之后,这河槽的运力释放出来之后,运河两岸的商货愈加频繁,而王老汉这块地,就在朝阳门外,就是建个早食铺子,一年都能赚个二十多两,所以才如此的抢手。

“老公爷容禀,席氏女,也不是什么狠毒的人,不求要了王夏生的命,只求能把这地契给过了,好好过日子,这席氏也有顾虑,他们老王家,兄弟三个,这分家的时候,又是麻烦,成婚前就定了,都爽利。”状师再次陈述了自己的要求,他们是在求财,不是在索命。

女方有状师,跪在地上被枷锁扣着的王夏生没有。

案卷上说王夏生敦厚老实,这倒是看不出来,但的确不善言辞,王夏生说了半天,连个明白话都没说明白。

“青天老公爷在上,学生王梦麟见过老公爷。”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两个人影,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两人俯首见礼,显然是功名在身,不用行礼。

“二位是?”顺天府丞王一鹗疑惑的问道。

“隆庆四年的举人,王梦麟是也,学业无成,以诉棍为业,受王银王老爷子委托,包揽王夏生强淫案,让老公爷见笑了。”王梦麟长得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很有礼有节。

朱翊钧眉头一皱问道:“这举人也来操持这等生计了?”

“这是前刑部尚书王之诰的长子王梦麟。”王崇古面色复杂的说道:“隆庆五年、万历二年没考,万历五年没考中。”

刑部尚书王之诰,选择致仕成了女儿的婚事,儿子也算是读书有成,可是在朝堂众多大臣眼里,王之诰就是不敢跟着继续走下去了,做了逃兵。

万士和尚且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王之诰却一走了之,在皇帝视角看来,很没有担当了。

“老公爷不敢当,此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王一鹗可不敢当王之诰的老公爷,王之诰离朝了,他的同窗、同乡、同朋、门下还在朝中,就王之诰和张居正是亲家,王一鹗都不敢怠慢。

“老公爷,这席氏,并没有身孕。”王梦麟看向了席氏,厉声说道。

“啊?此言当真?公堂之上,不可诳语。”王一鹗眉头一皱,往前探了探身子询问道。

“说来惭愧,学生翻了他们家的粪坑,有没有身孕,请个郎中切脉便是。”王梦麟虽然语焉不详,但是这个办案过程,可能味道十足。

朱翊钧听闻,对张宏说道:“去解刳院把大医官请来。”

一个衙役到王一鹗的耳边耳语了几声,没过多久,李时珍和陈实功就从后门进了顺天府衙,李时珍见礼之后,到了府堂之后,给席氏望闻问切了一番。

“确实没有身孕。”李时珍切脉之后,十分确信的说道,多年老中医,有没有喜脉,他还是很确信的。

李时珍来到了后堂和陈实功交换了一下意见后,两人来到了皇帝面前,非常肯定的说道:“这席氏女,凉药喝多了,怕是不可能有身孕了。”

李时珍和陈实功多年行医,这席氏女之前喝过不少凉药,怕是很难怀孕了。

“这凉药就是明矾,用多了,督脉受损,胞脉失养,致其不孕,这席氏女督脉已损,怕是喝过一年的凉药。”李时珍略显迟疑的说道:“这凉药,多数都是这青楼里用,这席氏女如此年纪,为何要服用这等猛药?”

朱翊钧点头,李时珍和陈实功在医学领域是十分专业的,连喝了砒霜的张四维都能救活,朱翊钧准备再送解刳院一批素材,来促进医学进步。

而堂前,在李时珍和陈实功下了判断之后,府丞看着席氏女微微隆起的肚子,询问道:“原来没有身孕。”

席氏女仅仅的抓着母亲的手,带着希冀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状师。

王梦麟看着席氏女和席氏的母亲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才说道:“老公爷,这席氏女,可不止这么嫁了一次,就学生所知,她已经这么嫁了三次了,前几次,都让她给得逞了,碰到了王老汉这个犟驴,死活不肯应,这才没骗成。”

“她们是惯犯,专事骗婚,不应该叫娘,而应该叫嬷嬷。”

“老公爷容禀,这二人呀,老的在燕兴楼做老鸨,小的在老鸨手下做娼妓,学生有人证物证呈送,还请老公爷明鉴。”

王梦麟此言一出,就跟炸开了锅一样,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看着那两个女人,都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这种从良接盘侠的剧情,对于大明朝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一些。

“你少血口喷人,哪里来的措大,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才是娼妓,你家都是娼妓!”席氏女的母亲直接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

“肃静!”王一鹗一拍惊堂木,厉声说道:“再咆哮公堂,杖责三十,传证人证物!”

王梦麟的证据确实很多,人证物证书证,铁证如山。

王一鹗愕然,这案子到这一地步,事实已经十分清楚了,王夏生就是再十恶不赦,也罪不至死了,因为娼妓是贱籍。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夏生还是呆呆愣愣的,对情势急转而下,满脸的迷茫,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对方却是个骗取钱财。

“拿下!”王一鹗一拍惊堂木,将所谓的席氏母女,还有状师一起拿下了。

“陛下,依大明律,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以盗论,这案子得继续查办,今天是没有结果了,但是王夏生,今天可以回去了,若是查实了,这席氏母女,大抵是要斩首示众的。”王崇古解释着为何要将人一起拿下。

按照大明律·诈伪条例判罚,这席氏母女,大概率要被斩首示众。

“要砍头的吗?”朱翊钧眉头一挑,这案子被揭破,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是这欺诈要斩首?

王崇古解释道:“嗯,弘治七年,有奸人孙腾霄,收买乞儿,以人命诈欺,犯案十二起,孝宗皇帝下旨,此獠以为货殖,奸巧横出,罪难轻贷。其为首者,凌迟处死;为从者,斩并枭首示众,仍榜于天下知之。”

“三次以上作案,就要从重,如果这状师和这两个女人是一伙的,这就是三人成众,还要加重责罚。”

“以辟以止辟,刑期于无刑。”

如果只是这一起,也就算了,如果是两起,骗钱顶多就是流边,但是干了三次,那就得死,就跟三人成众是一样的,量刑在人数、次数上,都有规定。

大明会典还没编纂到刑名,但是按照嘉靖年间的《大明律·问刑条例》去判,就是斩首示众。

“如此。”朱翊钧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愿赌服输,既然选择了报官处置,王夏生可以死,骗婚的自然也可以死。

死刑要三复奏,也就是一共要查补三次,今天就是判了王夏生死,顺天府衙门也会开始查补,死刑要经过皇帝朱批的,一旦出现草菅人命,那损害的不仅仅是官员个人的名声,还有朝廷的威信和皇帝的名誉。

“去把王梦麟请来。”朱翊钧让张宏把状师王梦麟请进来。

“学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梦麟一进门,看到了脸上没有胡子的宦官,看到了王崇古,立刻就清楚了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

而且,王梦麟见过冯保,王之诰离朝的时候,王梦麟见过,大臣致仕离朝,皇帝都会派人前往送行。

“免礼,你父亲最近如何?”朱翊钧问起了王之诰的近况。

王梦麟赶忙回答道:“承蒙天恩,家父身体无恙。”

“嗯,那就好。”朱翊钧站起来,看着王梦麟询问道:“你这个案子,收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