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老穆都信,唯最后说在此候生意伙伴,有点儿不着边际,可说起绸布生意王正阳又头头是道,不由他不信。只道:
“你这客人是做上等生意的,却整日挑粪,这让老汉如何用得起。往后不用你做甚,只在此吃住,走留随意。”
王正阳:“白吃白住,晚辈哪能留得下。”
老穆道:“那就明日带上铁铲,随我地里去。”
疏通了水渠,见王正阳有把力气,老穆带着王正阳去修水渠的进水口。
水渠的进水口被涧河水冲得年年往下走,渐渐比菜地低了。自河滩拣大些的石头,往入水口上面堆,王正阳不用扁担,1手1只大荆条筐,装满石头拎到坝口,脸不红,气不喘,两日便堆起了坝,还比以往大了1倍。
这么能干的后生老穆看着真心喜欢,可人家已经成了家,还是做丝绸生意的。他也看出来,这个后生从内到外跟挑粪、种菜连边儿都不沾。想着自己的女儿,内心惋惜不止。
眼见着王正阳已住了7、8日,差不多该走了,老穆带着王正阳去浇菜地。
2人坐在河滩的石头上,看着涧水汩汩地从坝口流进菜地,老穆道:
“后生,老汉看你是个人物,不会与1般人计较。我有1件心事说与你,你且当闲话听1听。”
老穆脸1红,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也没听村里人干过这种事。可为了闺女,豁出去了。
“我老两口儿只有1女,今年1十6岁,原想着招婿进门,如我1样种菜、种地;女儿像她娘1般,做饭缝衣便万事皆休了。可我女儿出落得水灵,又不似这庄户里的劳碌人。”
王正阳听得云里雾里,莫非想让自己给他闺女做媒人?且听老穆往下说。
“今日老汉丢掉这脸皮,稍后你进门时望我女儿1眼,你若看得上,愿意进我门,这家产便都是你的;你若不愿意在,带她走也行,隔3差5回来看我老两口儿1眼。你说你已有家室,让她给你做小也行,只要你不打骂她,把她当你媳妇。”
王正阳哭笑不得,“大叔,万万不可。之前对大叔没说详细,晚辈已有两房妻室,1个在丈人家中待产;1个安顿在幽静处治病。眼前晚辈居无定所,此次离去,何时能回平阳都无定数,怎敢受大叔身家之托。”
老穆抬手打了自己脸1下,“唉,我都说了些啥,这脸不如丢粪坑里算了。”
王正阳见老穆脸上挂不住。人家也无恶意,只是1时心急对自己讲出来。忙跪下道:
“大叔不可如此想,晚辈也是苦寒家出身,不敢小看大叔。有些事无法讲,我若走了不回,岂不是坑了大叔全家。我只向大叔许诺,若有1天再过此处,定来看望大叔1家。”
老穆红着脸道:“老汉莽撞了,连你姓甚名谁还未知,便要将女儿送给你。”
回到家1进院门,老穆喊道:“海棠,给爹端洗脸水出来。”
王正阳1看老穆挺固执,不能再住下去了。
老穆女儿正房里应了1声,陶盆端了清水放到台阶上,见王正阳也1同进来,轻轻施了下礼,赶忙回屋了。
王正阳来的这些时日,只知道东家有个女儿,却未见过。
这1见,觉得有些像荷儿,荷儿年少时就应该是这般模样,想着明日1早便去庵里。
老穆让老伴儿又炒了两个菜,将王正阳让到东屋。
王正阳道:“晚辈正逢拮据,幸得大叔、大婶收留,酒肉相待,实是不安。”
拿捏着不敢下口吃,陪着老穆咂着酒,边道:
“大叔,晚辈与伙伴约定的日子到了,明日便告辞。借大叔这杯酒向2老致谢。”
老穆喊过女儿来,“你大哥这几日在咱家出力颇多,明日便走了,日后路过或许进家喝杯茶,给你大哥倒杯酒,认认脸。”
海棠脸1红,双手捧起酒瓶为王正阳和爹倒满,说了声:“爹、大哥慢用”,便又回西屋了。
老穆道:“女儿家,出门少,见生人更少,别见笑。”
王正阳觉得这家人心眼实诚,1想,何不托大叔对荷儿照顾1、2,便道:
“大叔,晚辈离开这里时日不定,或1年半载,或两年、3年。我家眷寄宿在上头的龙庵里,大叔隔3差5去看上1眼,便说正阳托你去看她的,她自知道。”老穆满口答应。
第2日1早,王正阳梳洗利落,换上了自己的衣袍鞋袜。老穆老伴儿、女儿在台阶上施礼道别,王正阳躬身作揖出了门。
老穆跟出来,将王正阳拉到1边,掏出1个5两的银锭递过来,“你既身上无银,这5两充你路上食宿。”
王正阳知5两银对种菜、种地的人来说,得付多大辛苦。“大叔,晚辈伙伴1到便食宿无忧了,谢大叔恩惠。”
老穆伸着手,见王正阳不接,将银锭装回。
“后生,我女儿你见了,若你上眼,我们在此等你3年。你说已有两房妻室,我女儿做3房也认了。”
王正阳内心1阵感激,自己这般模样,哪里担得起人家的心意,作揖道:
“大叔,我若回来自有交代,正阳就此告辞。”说完大踏步往龙子祠村走去。
太阳还未升起,田野上成缕成片的雾气飘移着,淙淙的溪水声里透着冷嗖嗖的凉意。
上到晋掌村回头望,1轮红日已照在汾河两岸,雾气尚未散尽,丝丝缕缕地飘在黑土绿野之上,远处汾河如带,煞是好看。
王正阳进了山门直奔观音殿,4下张望,除了33两两的香客,并不见老尼姑与荷儿。
先进去磕了头,出殿门站在花墙边,见1小尼过来,便上前施礼打问:
“请问师父,8日前新来1位女子入庵,是在下的家人,今日前来探看,可否与在下转告?”
小尼姑:“哦,新来的那位师兄,正被师父每日蒸煮呢”,说完扑哧1笑,“施主稍等。”
王正阳听得纳闷。不1会儿,荷儿自东侧月亮门出来,已是身着海青,头戴僧帽,脸上的黑青褪去不少。见王正阳喜道:
“阳儿,如何这么快便回了。”
王正阳:“我不放心荷儿姑,怕你住不下,就在下面村庄盘桓了几日。今日来探望,你若无法住下去,我们这便走。”
荷儿犯起了犹豫,她确实舍不下王正阳,尤其夜里更想。
王正阳走的当天,老法师便给她削了发。说不削发烦恼总是除不去,能不能受戒,日后再说,当下先治病。
1口大铁锅,里面加了草药,烧开晾温了,锅底放1块木板,让荷儿脱光了浸泡进去,锅下面再加上温火,半个时辰后,人烫得受不了了便出来。
“来这几日,天天被师父煮1回”,荷儿说着自己笑了。
王正阳问:“可有些疗效?”
荷儿:“每次煮完,全身通畅、清爽不少,师父说最少得两个月才能将寒气煮尽。”
王正阳1听心里放下不少。
荷儿接着道:“我煮完后,师父说1锅药汤可惜了,挑了几个体寒的师兄,相互烧着煮1煮。只是每次我都先进锅里,让师兄们用剩汤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亲眼见师父往锅里加了不少杏花,真有趣味。”
这1说,王正阳果然闻到荷儿浑身弥散着药味与花香。
“如此安心住下,调养好了等我回来。”
荷儿幽幽道:“只是每日夜里都想你,如何是好?”
王正阳:“此去怕是日夜难得安生,就是咱俩在1起,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待我将差事办完,我们再长相守。”
荷儿:“你这几日身无分文,咋过来的?”
王正阳:“我在下面村里寻了个短工,给人挑粪、浇菜挣口食。”
荷儿有些心疼,“难为你了。师父讲她要你分文不留,是看1看你的担当。师父说,十个男人有9个钱财面前是没担当的,若那样,我只有受戒1条路了。”
与荷儿洒泪相别,王正阳向东奔汾河边,过了河往平阳城南门外,日头已西斜。
时辰还早,又不能进平阳城,索性往东外城,进了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这些时日在老穆家没吃过饱饭,2分银子全花出去,要了1盆面片儿、几个馒头和1大盘猪头肉1气吃下。
东外城离单飞虎的家宅最远,人又多又杂,再说自己已经离平阳城1个月了,想他们也不会派人到这边来。
不知不觉走到荷儿姑与张爷爷的老宅,门锁已锈迹斑斑,从墙外能看见黄泥屋顶,已透出十分的破败。
想起小时候,自己和爹娘从这里送荷儿姑过门儿到赵叔家。如今张爷爷和爹娘都已在墓地里做伴儿,不禁有些唏嘘。
这是个月牙儿天,在东外城盘桓了1阵,出了南门,在护城河边慢慢走,他小时走过多少回的路。
内城的灯光还映着夜空,时辰还早,便拐进护城河边的树林,这是他在高老爷家时偷偷跑出来练功的地方,1切都如从前。
他开始调息凝神,舒展双臂,两腿如钩,练腰腿的腾跃功夫。
1个月来,他日日只在客店里早晚练两个时辰的功架,而今晚,他要跃上内城墙。
月牙儿偏西时,平阳城已进入梦乡,王正阳脚底提气,自城下蹬窜飞跃而上。隐在墙垛口的黑影儿里,看看4周无人,飘然跃下,直奔高老爷家。
他没有走前面正门,而是自高家东墙先进了东跨院儿,原本3太太的院子1直空着,已有些荒凉。
又去西跨院儿,这是春花回娘家住的地方,窗下听了听,里面有轻微的叹息声——是春花。
轻轻敲了敲窗棂,“春花,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