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夜深了。
陈老豺让客人睡炕,自己则去厨房睡稻草。
六月的庞县气候炎热。
洪范照旧以打坐取代睡眠。
黎明时分,万静之中。
他听到隔壁响起轻微的动静。
狗叫声传染,沿巷子传出去一路。
农家人总是早起。
天蒙蒙亮,陈老豺就起来干活。
劈柴、挑水,而后折腾出一顿丰盛早饭。
见洪范吃得安稳,老头才满意,出门溜达往不知何处。
小半刻钟后,陈老豺奔回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掩门上闩。
“那帮丘八进巷子来征人了,已经搜了三户!”
他按住左胸口,轻声急道。
然而洪范只是放下筷子,用沉静的目光回看。
“你打算逃还是战?”
陈老豺听到这句问话,恍然间觉得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
但时间紧张,他没办法多想,只能循旧例说话。
“巷子两头都有人,逃不了的!”
“更不能反抗,送到王城说不得还有活路,和他们动手当下就没命了!”
外面的铁甲摩擦声近了。
洪范看着一脸惊惶背靠土墙的陈老豺,突然发笑。
“我若不反抗,你是不是能多领点赏钱?”
老头愣住了。
“你说啥?”
他咽了口唾沫。
“住隔壁屋子的是伱大儿子一家,叫陈华贵,对吧?”
洪范用陈述的口吻问道。
外头有人开始拍门。
土墙簌簌的落灰。
“你昨晚拿鸡蛋时告诉他我的事。”
洪范继续道。
“黎明时他去报的信。”
“你怎么知道的?”
陈老豺浑身一紧。
“我的武道比你想的还要高些。”
洪范只笑看他,似有无奈。
老头瞅着他的笑容,刹那间心里不知转过怎样的念头。
“让你不反抗,我能多得一两银子。”
陈老豺鬼使神差地说道。
“好,那就让你挣这一两银。”
洪范点头,坐视手持劲弩的士兵攀上院墙,三面围困。
陈老豺着急慌忙地开了门。
七八位健卒进来,以粗麻绳捆住了院里的外乡人。
洪范看得出来这一队人装备严整,有好几位贯通境,绝不是征发平民的配置。
洪范在利刃的簇拥下被推出门。
孤儿巷口,陈老豺千恩万谢地从领头武官手里领过赏银,还未捂热,就被儿子一把夺过。
陈华贵笑得欢腾,对送上门来的外地傻子指指点点。
边上邻里的神情虽不如他热烈,却无一不松了口气。
唯有陈老豺看着洪范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发冷,一点也笑不出来。
午时。
阳光明媚。
庞县城下,洪范大马金刀坐在个石头马槽上,上半身被小孩手腕粗的绳索绑死,看着天上的行云出神。
离开牛头山前,甘德寿的那句“人心败坏”,他现在才琢磨出味来。
从凉州出发前,掌武院那头有提过千面风的厉害——说是过来的人大约有三、四成连第一个消息都送不回。
原话是“淮阳国像个无底洞”。
一伙德寿军,共八个当家,有复数与淮阳王庭不清不楚,似乎互相间还并不知晓。
洪范想着,瞧见一朵蠢猪形状的云,忍不住嘿嘿发笑。
木栅栏的嘎吱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有八人被推搡进来,有老有少,其中一户昨日在街上摆摊时还曾见过。
两个时辰后,羊圈逐渐拥挤。
四五丈长的地方关了百把人,洪范只能在马槽上留半个屁股。
圈外,套了牲畜的木头板车停了十几辆,上头堆满了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