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四岁那年，一路过的看相道士，对高祖称赞朕为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高祖后来便给朕取名世民。”</p>
李世民走入凉亭，</p>
对张阿难道，“张监替朕传壶茶来。”</p>
张阿难很快就让人上了壶皇帝喜欢的奶茶，然后退到了远处。</p>
太子承乾为父亲倒上茶，</p>
爷俩难得坐下来聊天喝茶。</p>
“父皇英姿盖世，武定四方，贞观之治，文昭武德，有君天下之德而安万世之功也。”承乾赞扬父亲。</p>
皇帝笑笑，“我十六岁，少年从军，随云定兴往雁门关解隋炀帝之围，十八岁倡议太原起兵，拜右领军大都督，领兵攻破长安。</p>
大唐建立时，朕才十九岁。</p>
此后领兵平定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等割据势力，为大唐一统立下赫赫战功，封秦王，拜天策上将，加司徒。”</p>
“拜天策上将加封司徒时，二十二岁。”</p>
承乾道，“儿臣今年已二十四了，望尘莫及。”</p>
李世民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p>
砖茶与牛奶的组合，十分浓香。</p>
“朕二十七岁才当上太子，也只做了两个月太子，你却是已经做了十六年太子了，论做太子，你比朕表现好。”</p>
十六年的太子，</p>
李承乾是大唐第三位太子，也是做的时间最久的太子了，大唐首任太子李建成做了九年，被他二弟李世民抢了，命都丢了。李世民只当了两个月太子，然后李渊就禅位给他，登基为帝了。</p>
承乾从武德九年册封为太子，一直到如今。</p>
李世民当了多久的皇帝，他就当了多久的太子。</p>
从八岁时被册立为太子，到如今二十四岁了。</p>
李世民二十二岁时就已经擒王灭国，打赢了中原大战，虎牢关一战五千破十万，擒窦建德，再迫洛阳王世充投降，功拜天策上将晋封司徒。</p>
“转眼间就十六年了，”李世民端着茶杯感慨着道，“现在想想，还是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更轻松些，带兵打仗虽然既要谋略更要拼命，但军令如山，直来直往。</p>
这当了皇帝啊，朝堂上的人和事，却没法这么直来直去，只有真正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会感觉如何之不易。</p>
都说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守江山更难，</p>
朕这十六年来，是深有体会。</p>
以前带兵打仗，令行禁止，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可现在却没这么简单。”</p>
“朕现在才明白为何皇帝要自称孤家寡人了。”</p>
“朕御案上堆积着如山的奏章，御史言官风闻奏事弹劾不法，也有谏官的谏章劝疏，</p>
更有百骑司等的密奏，</p>
疏勒王裴施携王后去碎叶拜武怀玉，结果武怀玉把疏勒王后阿史那氏睡了，然后第二天还让裴施跟王后和离。</p>
武怀玉破了石国，对外说自己义子是以前石国老国王逃亡中原幼子的儿子，是王孙，把这石守信直接推上石国国王之位。</p>
那个三百多斤的安禄山，带兵攻灭龟兹，杀进王都，不仅纵兵劫掠，还把龟兹王宫里的几代国王的王后王妃都睡了。</p>
原伊州刺史、龟兹都督韩威，在伊州侵占了许多田地，还收受了许多贿赂，甚至公然勒索经过伊州的丝路商人。</p>
安西大都督府长史赵元楷，谄媚上司，武怀玉的坐骑受伤，他居然为武怀玉的马伤口吸脓。</p>
你舅舅在洛阳，也没少以公谋私，安插长孙家的子弟，甚至这次他让你妹夫长孙冲去西域任焉耆都督，也是跟你舅公高士廉违规操作的。</p>
“连魏征都被查到为亲戚走后门。”</p>
“管理一個家族都不易，更别说管理这万里江山，不说武怀玉，他是你老师，也是朕最欣赏和信任的宰相，</p>
军功赫赫，这次在西域立的功劳更大。</p>
可他在西域也确实犯了许多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都能装上一小箱子。要是换成别的皇帝，武怀玉回京之时，就是他的死期。”</p>
承乾听到这，无比震惊，他没想到父亲会跟他说出死期这二字。</p>
连忙要为老师辩解。</p>
“你不必急着为武怀玉说话，朕也不是隋文帝，杀大将史万岁。朕也不是杨广，害功臣杨素。</p>
朕今天跟你在这里说这些，也是交交心。”</p>
李世民看着儿子，“伱如何评价武怀玉？”</p>
承乾捧着茶杯不加思索的回答，“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位能文允武出将入相的能臣，而且他还擅诗书画医道，甚至还擅理财。”</p>
李世民点头，“是啊，这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没有他不擅长的，十六年前他从终南山走出来，还有些稚嫩。</p>
可如今，朕有时都看不透他了。”</p>
“他今年，才三十四岁。比朕小了九岁，比你也才大十岁。”</p>
李世民又喝了口茶，</p>
淡淡的道，“武怀玉确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这十六年来立下的赫赫功绩也早已证明。</p>
只是，”</p>
一个只是，让承乾心跳都慢了一拍。</p>
“承乾啊，你当了十六年太子，也经常在朕不在京时留守监国，处理军国政务，你也不再年少了。</p>
你应当知道武怀玉这样的臣子，固然是难得一遇的人才，可是他如今的功绩、地位，都已经到了不得不多加提防的时候了。”</p>
“武怀玉不仅功勋着著，而且他在朝中也是数拜宰相，再则武怀玉这十几年来，在朝堂和地方上，都已经织起了一张极大的关系网。”</p>
承乾沉默着，</p>
“太子，武怀玉的那本资治通鉴我让你多读，这历史上许多能臣，后来也成为权臣，甚至成为谋朝篡位的逆臣，</p>
霍光、王莽就是其中代表，</p>
霍光和王莽都极有能力，而且都曾十分谦恭，朝野上下都是万分敬重。霍光在汉武帝身边二十余年，从未犯过任何错误，后来成了托孤重臣，却行废立之事。</p>
王莽就更不用说，早年折节恭俭，勤奋博学，孝事老母，以德行著称。可是后来王莽总揽朝政，遂诛灭异己，广植党羽，</p>
孺子婴为帝时，王莽以摄政名义据天子之位。后来更是废孺子婴，篡位称帝，改国号为新。”</p>
“武怀玉写的资治通鉴里，写到王莽那一篇时，就有一句诗朕印象深刻，你可记得？”</p>
承乾马上道，“儿臣记得，那句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p>
“嗯，”李世民点头，“王莽谦恭未篡时，武怀玉这句诗写的好啊，其实那些篡位者，哪个篡位前不都是十分谦恭，就比如说前朝的隋文帝，他在北周时也是以谦恭贤良著称的。</p>
朕以为不管是王莽还是杨坚，或是曾行废立但并没篡位的霍光，这些人未必谁生来就是坏种，不会谁就天生反骨，他们只是一步步的到达了那个可以篡位的地步，有了那个实力，没有人可以再制约，这才让他们成为了篡位反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