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天官却没有直接开始推举程序，而是说：“请各部院正卿出列，先定个章程！”</p>
随后九卿出列，王天官又单独对九卿说：“诸君应当都能明白，当今的词臣情况其实正青黄不接，适合入阁的人寥寥无几。”</p>
王天官这话貌似很突兀，甚至还有贬低色彩，但众人都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p>
前面提到过，这些年的阁臣非常年轻，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平均年龄只有五十六岁，他们当初入阁的时候甚至只有五十来岁。</p>
至于六十八岁的赵志皋，那是因为中进士时年纪就很大了，论科名他比申时行王锡爵都晚。</p>
而词林又是一个非常讲究前后辈关系的地方，有前辈优先、后辈礼让的潜规则。</p>
那么比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年纪大、资格老的前辈们，都去哪了？</p>
只能说，最近二三十年实在是一个内阁高强度政治斗争的时代，而且是一浪接一浪的连续不休。</p>
经过嘉靖末年、隆庆朝、万历初年、张居正时代、后张居正时代的内阁高强度斗争，大浪淘沙之下，与内阁关系千丝万缕的词臣早就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了。</p>
站严阁老的被徐阶清算了，站徐阶的被高拱清算了，站高拱的被张居正清算了，站张居正的被万历皇帝清算了。</p>
还有多少词臣能连续熬过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几大关而不倒的？</p>
有人说混官场只要会站队就行，那么从嘉靖末年到万历十一年这二十年历史，能把说这话的人脸打肿。</p>
这就是最近几年为什么会出现一群五十几岁阁老的原因，因为实在是没老人了。</p>
现在连这帮五十几岁的“年轻”阁老都辞官了，王天官说词臣“青黄不接”，别人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p>
王天官见众人默认了自己观点，露出了标准笑容，继续说：“故而我认为本次廷推阁臣，人选可以不限于词臣，应当不拘资品，唯才是举。”</p>
人人都知道有句话是“非翰林不入内阁”，很直白的说明了阁臣的资格要求。</p>
当然实际上也有个别特例，但那也只是特例而已。</p>
众人暗暗吃了一惊，王天官这次借着“青黄不接”为由头，又想开特例了？</p>
随即有不少人恍然大悟，难道王天官想给自己开特例？</p>
虽说吏部尚书实权超级大，可能比普通阁老还要大，但万一王天官真有“宰相情结”呢？</p>
阁老再普通也可以尊称为“相”，吏部天官再有权势也只是六部之一。</p>
对王天官这个“不拘资品”的提议，还没等大多数人琢磨明白时，忽然有两位尚书同时跳了出来。</p>
更令人惊异的是，两位尚书几乎异口同声的同时叫道：“赞同！”</p>
随即两位尚书彼此对视了一眼，场面顿时有点尴尬起来，然后两位尚书又默默的退回去。</p>
众人这才看清楚，一个是户部尚书于慎行，三个月前是礼部尚书；另一个则是工部尚书陈于陛，三个月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p>
两人都是隆庆二年进士，履历也极其相似，少年高中后馆选为庶吉士，然后在词臣体系里一路升迁。</p>
连年纪都一样，都是堪称为少壮派的四十七岁，官职也都到了尚书。</p>
如果按正常套路推举，下一波阁臣很可能就是这俩人了</p>
毕竟现在词臣没什么老人，符合要求的词臣实在太少了。</p>
就算排资论辈，这两位词臣出身的尚书优先度也是极高的。</p>
别看他俩岁数年轻，但他俩是六十八岁首辅赵志皋的同年。</p>
想到这里，众人又一次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位尚书激动的跳出来，大声支持王天官提议的“不拘资品”，扩大候选人范围。</p>
因为这两位年轻尚书根本就不想入阁，打死也不想的那种不想！</p>
在户部和工部两个在政治上不那么敏感的衙门摸鱼不香吗？为什么要去内阁趟浑水？</p>
三个月前，一个从礼部跑到了户部，一个从翰林院和詹事府跑到了工部。</p>
放着清贵职务不要，不惜拉下脸巴结林泰来也要去庶务衙门，还不能说明他们远离纷争的心思么？</p>
几位六十以上的老官僚纷纷感慨，下一代年轻人实在太废物了！</p>
不是逃避就是躺平，完全没有舍我其谁的担当和责任心，真是垮掉的一代！</p>
但资历最老的陆光祖心里却有点慌，这情势看起来不太妙！</p>
原本在他的计算中，没把户部于慎行和工部陈于陛这两个独立山头算在林党那边的！</p>
但是没想到，王世贞这老匹夫居然利用这两个废物尚书不想入阁的心理，撬动了他们的立场。</p>
这王世贞不是近几十年来最著名的官场混子么，哪来的这种辗转腾挪能力？</p>
其他人也没料到，只是一个小范围预备会，交锋不经意间就已经开始了。</p>
兵部尚书叶梦熊也慢慢的站出来说：“赞同不拘资品之议。”</p>
原江南巡抚、大理寺卿周采和苏州籍通政使徐申也出来附议。</p>
因为礼部尚书空缺，开预备小会的九卿实际上只有八人。</p>
现在有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大理寺卿、通政使六人支持“不拘资品”提议。</p>
什么叫不拘资品，就是资格不限定为翰林词臣出身，入选词臣品级也不限定为惯例的三品以上了，大大的扩大了选择面。</p>
左都御史陆光祖和刑部尚书孙丕扬面面相觑，无可奈何。</p>
己方势力人数不少，但踏马的一大堆侍郎！九卿级别的高端战力也太少了。</p>
都怪林九元，也不知夺走了多少气运！</p>
他们有个本来很完美的计划，不但能推人入阁，还能一举把赵志皋这个首辅拉下。</p>
但从现在这情况看来，多了不少变数。</p>
只竞争对手不知会增加多少，而且更随机，更没有可预测性。</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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