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林修撰带着数十条打手,微服出行,夜访申府。</p>
“遣内廷官巡边这件事情定下了没有?”林修撰对申首辅问道。</p>
申时行无奈的点了点头:“确定了,明天就下发。”</p>
林泰来得意的说:“其他阁老先前反对又怎样?纯属吃饱了撑着多余!</p>
我林泰来出来混最讲信用,说搞定他们就搞定他们!也就是多用一两天的事情,没什么难的!</p>
对了,把我分到哪里去了?”</p>
申时行又答道:“宣府镇。”</p>
林泰来诧异的看了眼申时行,“你也被李如松的银子收买了?”</p>
毕竟最希望林泰来去宣府的人,就是李如松,其次才是王司徒。</p>
申时行顿时气得想打人,先仰头看了几眼墙上的“制怒”条幅后,才答道:</p>
“老夫岂会将国事视为儿戏?只不过因为你年轻经验少,目前宣府局势最轻松,最适合你而已!”</p>
申时行这样安排,确实是完全出自公心。</p>
过去宣府镇是九边之首,是重中之重,九边里最紧要的地方。</p>
自从二十年前着名的隆庆议和以后,边镇局势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p>
现在北虏部落众多,大体上分为右翼和左翼两大股“集团”,其中右翼势大,三边、宣大面对的都是右翼。</p>
而北虏左翼虽然是所谓黄金家族正统宗主部落所在,但势力小,几十年前被迫东迁后只面对蓟辽方向。</p>
当年那次隆庆议和,大明朝廷并不是与全部北虏议和,而是只与统领北虏右翼的俺答汗议和。</p>
并且通贡赏、开边市,与北虏右翼实现总体上的和平相处。</p>
但出于某种策略,朝廷对北虏左翼仍然拒绝议和,和过去一样仍然处于战争状态。</p>
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来,辽东镇李成梁刷出的军功最多。</p>
因为只有直面北虏左翼的辽东还在连年打仗,其他地方大都是偶发性的小规模冲突。</p>
而过去防守任务最重的宣府,在议和之后反而成了最轻松的方向,而且距离京师也最近。</p>
所以申时行很公正的认为,林泰来这种就是为了镀金的官场生瓜蛋子,也只能去宣府了。</p>
那里情况最简单,最不容易出事,最适合镀金。</p>
至于辽东镇这种局面最复杂的地方,怎么能放任林泰来过去乱搞?</p>
首辅是要总揽全局的,不能由着林泰来一个人的想法就在国事上胡来!</p>
“别废话,朝廷已经决定了,你就去巡阅宣府!”申首辅难得霸气的说。</p>
林泰来也没法子,只能接受官场的现实,总不能为一个破差事,连首辅都搞了吧?</p>
及到次日,果然看到派遣内廷官分别巡阅九边的诏令下发。</p>
“兵科都给事中张栋阅视固原;吏科左给事中候先春往辽东;兵科给事张贞观往山西;工科右给事中踵羽正往延绥翰林院修撰林泰来往宣府”</p>
在一大堆给事中里面,夹着一个翰林院修撰,竟是如此的醒目和拉风,让朝臣们想不注意到都难。</p>
一般状元加翰林这种高贵的身份,要出差都是去藩国,代表朝廷进行册封或者宣扬上国天威,比如“朝觐鲜矣之国”就没少享受这待遇。</p>
而状元翰林直接去巡边的,林状元真是第一次,让朝臣大开眼界了。</p>
申首辅害怕林泰来反悔搞事,诏令下达后,又迫不及待的将敕书、文凭、关防统统发给了林泰来,勒令林泰来月底前成行。</p>
不是申首辅不想让林泰来马上出发,而是程序上做不到。</p>
钦差出行巡视,不是林泰来一个人赶紧从京师滚蛋就行的,还有一些必要的筹备工作。</p>
比如朝廷要挑选若干属员作为班底,还要选拔二百官军作为扈从,以及通知沿途驿站、关隘、营堡,零零碎碎的下来肯定要筹备一段时间。</p>
事已至此,林泰来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也不着急,在翰林院多工作几天也无所谓。</p>
将出差的敕书、文凭、关防都收好后,林修撰巡视翰林院各厅,没有发现菜鸟实习生啊不,庶吉士们的身影。</p>
同年榜眼吴道南指了指后院方向,林修撰恍然大悟,这帮菜鸟肯定去后院柯亭上课了!</p>
作为一个翰苑老人,林修撰觉得自己有责任指导新人。</p>
当然,在很讲究前后辈伦理的翰林院,林修撰所能指导的,也就是这二十多个新庶吉士了。</p>
到了后院柯亭,大约是刚上完课,众新人正在围着教习田学士休息和闲聊。</p>
看到晃晃悠悠走过来的高大雄壮身影,田学士又产生了领地被侵犯的感觉。</p>
“林修撰来作甚?又想给新人训话了?”田学士问道。</p>
林修撰解释说:“在下以为,除了应制写作、文艺、经史、国策等课业之外,有必要增添一门时政课。</p>
这样才能紧密联系实际,与时俱进,苟日新日日新,我今天有意试讲一下。”</p>
然后也不管田学士同意不同意,林泰来就直接对着众人开口道:</p>
“最近诸君都听说了吧?礼部沈尚书突然上疏辞官,我这门时政课就从这里开讲。”</p>
说起这个,众人就不困了。这些初入官场的菜鸟们,正是最热衷于议论时政的时候。</p>
林泰来站在中间,侃侃而谈:“今天就客观的讲讲,沈尚书辞官的内在原因。</p>
第一点,他近年可能身体确实不太好,身心俱疲之下产生了厌倦感,听说他每日都要喝药。</p>
第二点,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作为礼部尚书,感受到了某种压力,所以用辞官来逃避。你懂得。”</p>
有非常耿直的菜鸟叫道:“我不懂!”</p>
林修撰答疑解惑说:“你若不懂,就去研究一下嘉靖十七年的严嵩!言尽于此,自行感悟!”</p>
田学士若有所思,回忆了一下嘉靖十七年的档案记录。</p>
这年是嘉靖大礼议终结之年,嘉靖皇帝推动生父称宗入庙,时任礼部尚书的严嵩屈服了,朝着奸臣的路子一去不返。</p>
那当今也有个“大礼议”,就是国本问题。而在礼法问题上,礼部尚书必然是大臣里顶在最前面的。</p>
所以林泰来这是用严嵩旧事,来暗示当今礼部尚书沈鲤的处境。</p>
对于林泰来能看出国本之争将起,田学士并不感到惊讶,很多人都能。</p>
但他震惊的是,林泰来居然对嘉靖十七年的典故都能信手拈来。</p>
这踏马的都是五十年前的朝堂最高层动态了,林泰来这出身草根小年轻似乎了如指掌,怎能不令人惊奇。</p>
林泰来仍然在分析说:“还有第三点,沈尚书先前在科举中妄图阻击我,最后彻底失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