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想摇头,她不想要他买的,可这白兔子花灯实在太过可爱,将要拒绝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陆熠便笑,干脆掏出袖中的钱袋将那花灯买下,塞到她的手中:“拿着吧。还喜欢什么灯,我们一并买回家,如果拿不下,就让徐答派几个下人来拿。”
顾霖握着那盏花灯,抬起水蒙蒙的杏眸想要道谢,在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却一下子愣了神。
陆熠手中的钱袋子,不就是一年前自己亲手绣制的么,她那时候初为人妇,待在定国公府里实在无聊,就开始给他绣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只是每回兴冲冲地送过去,对方都冷冷淡淡,小玩意儿就算做得再精美,也一次都没见到他戴过。
今日怎么翻出来用着了
她抿了抿唇,将心底的异样抹去,如今二人走到这个地步,还要纠结他为何戴着做什么呢。
倒是卖灯的小贩听到二人的对话,再看他们正四目“深情”对视,男子身形挺拔,眉宇间俊毅沉冷,带着上位者矜贵睥睨的气场。而女子娇娇柔柔,一双水眸清澈见底,茫然又透着股仙气儿。这俩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夫妻,定然身份尊贵,富可敌国。
他心里一喜,嘴里跟抹了蜜似的,赞叹道:“夫人真是好福气,能嫁给这么体贴爱重您的好夫君。”
顾霖闻言垂眸,没有多言语,反而陆熠似被取悦,回眸去答:“自己迎娶的夫人,自当好好呵护。”
小贩没料到看着高深莫测、沉冷阴鸷的郎君能当众表达对夫人的爱重,连忙又笑嘻嘻地拿起一盏正红色的同心花灯,高高举着介绍道:“郎君与夫人夫妻恩爱,那就更该买这盏同心灯回去了,这灯可是去陇恩寺佛祖开过光的,放到正屋里头一整晚,可以让夫妻二人更加恩爱,即使微有龃龉,也可以一笑泯之。”
“一笑泯之,说得甚好。”陆熠剑眉舒展,心情更加好,爽快地买下了那盏同心灯。
顾霖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看到男人小心翼翼地将灯拿在手中,又是一阵无语。
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在朝堂翻云覆雨的政客,会因为小贩的几句忽悠就信以为真,什么一笑泯恩仇,若真是如此,所有的仇怨只需要买一盏灯不就解决了
她悄悄往一侧退了些,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哪知道她才退开,陆熠就紧张地又揽住了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小心,这街市人多,你不要离我太远。”
顾霖无法,只得忍受着心里的不自在与他亲密前行。
──
花灯节是大黎最隆重的节日之一,不止婚后夫妻可以出来闲逛,就连未婚女子也得以在这一日出来相约玩耍。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早已经被关得不耐烦,花灯节前一日,就互相约着手帕交一起出门逛灯市,其中也夹杂着小心思,万一在灯会上遇到身份样貌皆中意的男子,这姻缘不就来了
袁媛和几个关系要好的贵女相伴而行,正看得起劲,忽然瞥见街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霖霖
她心中一喜,告别了同行的贵女就往街角跑,可跑到一半,又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霖霖身旁还跟着陆熠。
袁媛原本挺欣赏这位大名鼎鼎的陆世子,可自从霖霖嫁给他受尽冷待,现在又被这个男人害得家破流离,对陆熠没半点好感可言。
这人阴鸷深沉得很,要想与霖霖见面,还是避开的好,况且,她还想和霖霖说一说顾府的近况呢!
可,怎么样才能避开他瞧那人紧紧跟着霖霖不撒手的样子,自己根本找不到机会啊!
袁媛正在原地纠结,冷不丁后头温柔带笑的男声响起:“小姑娘,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跟那个男的搭话”
萧凉今日一袭深青色常服,头戴银色卷纹发冠,在花灯璀璨的映照下,端得是一位实打实的翩翩俊俏公子。
袁媛回过头,见俊俏公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长指点着不远处的陆熠,她没忍住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我跟乞丐搭话,也绝不会想要跟他搭话。”
“哦~”萧凉拖长了语调,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定国公府陆世子,京都哪位姑娘不心动,姑娘竟然没有被他所迷,真是难得呀。”
“别人心动又如何,反正我不心动。”袁媛本来就因为想不到私下见霖霖的法子心里憋着气,不想跟这个陌生男人说太多,气鼓鼓地转身就要走。
对方却上前拦住,非不让她走。
袁媛以为他是登徒子,双目一瞪,凶巴巴道:“你拦我做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让开!”
萧凉依旧没让,反倒被这姑娘激起了兴趣,问:“你倒说说看,你是哪家的丫头这样牙尖嘴利。”
袁媛一下子被噎得无法反驳,只恨这人脸皮厚如城墙,她不认识这人,自然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身份,免得给侯府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懒得跟你多说。”她不想跟这人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哎,你别生气啊!”萧凉在后头喊,“我知道了,你不是想找陆世子搭话,而是想跟陆世子旁边的姑娘搭话,对不对”
袁媛只当他运气好恰巧猜到,继续往前走。
萧凉又紧跟着道:“在下不巧正好和陆世子有些交情,我帮你将他引开如何”
话音刚落,前头的小姑娘果然停住脚步,快速地转过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太信任地看着他。
萧凉也不多言,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抬步往陆熠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袁媛瞠目结舌地看到他在陆世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陆世子只是犹豫了片刻,竟然跟着那人走了!
原来他们真的认识啊!
花灯街上只剩下顾霖一人留在了拐角处,袁媛心头大喜,生怕陆熠去而复返,连忙提裙小跑地追上去。
“霖霖!竟然真的是你!”
顾霖转过身,见到来人是袁媛,面上也露出了笑容:“媛媛!”
两位好姐妹手拉着手嘘寒问暖了一番,走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开始谈正事──
距离袁媛上次悄悄往定国公府里递信已经很久,那时她信中说可能已经被陆熠的隐卫发觉,顾霖心里一直担忧着,此刻见到好姐妹,连忙问:“媛媛,那时你说递信的事已经被察觉,他们可有为难你,为难袁伯伯”
说到这个,袁媛也面露疑惑:“这事还真是奇怪,爹爹的私卫回来时,明明说已经暴露行踪,可我们忐忑了好几天,陆世子好像完全不知情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顾霖舒了口气,不敢再连累袁府,便道:“也许这次他们没找到实际的证据没有理由下手,可你们却不能掉以轻心,顾氏的事千万别插手了,袁伯伯和你的恩情,顾氏时刻铭记于心。”
“霖霖,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我爹爹又与顾伯伯向来交好,顾氏落难我们又岂会袖手旁观”袁媛嗔怪她几句,又叹了口气,担忧道,“现在京都对顾府的监控已经不甚严了,也允许人去上门探视,只是大家都对那场政变心生畏惧,不敢贸然上门罢了。”
“听闻顾伯母得了风寒之症,我爹爹特意请了大夫悄悄送进去医治,只是这么久过去了,伯母的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也许就是因为缺了那味‘安规’吧。”
顾霖蹙眉静静听着,在听到“缺了安规”这些字眼时,心中咯噔一声,茫然地问:“缺了‘安规’可我听说前几日已经有人将此药送进顾府了啊”
袁媛摇晃着脑袋,也是一头雾水,其实她已经几天没有听爹爹说起伯母的病情,见顾霖这么问,连忙摇头:“霖霖你先别担心,也许是我得的消息错了,我爹爹已经几日没回府,我的消息也是几日之前的,也许这几日顾伯母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见到顾霖瞬间愁云遍布的脸,她懊悔自己嘴快,又搂着她的手哄了许久。
虽然袁媛说了许多让她宽心的话,可顾霖心里还是担心得紧,隐隐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心情也跌入低谷,恨不得现在就求着陆熠去顾府看望母亲。
街市上突然开始热闹起来,人群拥挤着往前方的高台上赶,一时间锣鼓喧天,大黎最出名的花渊戏开场了。
顾霖远远瞧见陆熠正往他这边赶回,刚才将他带走的男子也已经消失不见,她赶紧推了推身边的袁媛,让人赶紧走。
袁媛其实还想再跟好姐妹说几句,好开解她惆怅悲伤的心绪,到底不敢当面和陆熠碰上,只得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离开。
袁媛刚一离开,陆熠就回到了顾霖的身边,他其实早已见到袁媛,此次也是故意让两人见面叙旧,可他当做什么都不知情一般。顾霖已经许久没有开心地笑过,萧凉说得没错,让两个小姑娘独处闲聊一会儿,反而会让她的心绪变好一些。
他轻轻拥着小姑娘,将人完完全全地护在怀里,高高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这街上各个暗处都配有隐卫,他虽然与萧凉借故离开,可所有的心神都一刻不离地落在顾霖身上,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还好,还好,他的担心是多余了。
被拥在怀中的小姑娘有些不适,将身子稍稍退开了些许。她抬眸,眸底隐隐蓄着希冀:“世子,我……我可以现在回顾府看看母亲吗”
陆熠低头,正对上小姑娘那双含着水光的杏眸,那里头带着哀求般的希冀,他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长指抚上她微红的眼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