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顾霖就住进了澜沧院距离主屋最远的偏室中。
灵樱得了徐答的提醒,及时将一应床单被褥从寒月院搬来,偏室才看着没那么简陋粗糙。
她环顾四周,除了自己拿来的简单物品,这儿竟然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甚至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久未居住的霉味……
灵樱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姑娘,这里怎么能住人呀!”
她的姑娘从小就是锦衣华服,住最好的楼阁,穿京都最时兴的衣裙,饮食起居也都是千挑万选才能摆在姑娘眼前,现在这偏室里的东西粗糙简陋至极,甚至都及不上府里普通婢女的寝屋,姑娘怎么能忍受得了!
顾霖倒不甚在意,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二皇子被送往封地,姑姑在皇宫中想来也不好过,顾……顾府也已经没了,爹爹和母亲在大理寺尚不知情况,我能住在这屋子里已经很好了。”
她苦笑,脑海中又想起陆熠那张阎罗般冰冷杀伐的脸,他恐怕恨极了自己,才没有将她一并扔入大理寺,而是留在身边慢慢拿捏磋磨。
他恨自己被她如此算计,所以筹谋如此久,就为了亲眼看到她跪伏在脚下求饶,慢慢被折磨凌迟的模样。
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奢求在这澜沧院里安稳度日,反而应当过得越惨越好。
度过了最初的恐惧与慌乱,她此刻却异常冷静下来──
只要陆熠能开恩放顾氏一条生路,她做任何事赎罪都是应当的。
屋外的风声又紧了一些,穿过并不十分严密的木窗缝隙,让屋子里头又冷了很多。
寒月院早已经由隐卫看守,灵樱第二次回去搬东西时,大部分已经不让挪,她好说歹说才又拿来一些茶盏器皿,炭火却是一块都没有要来。
所以此刻,屋内冷如冰窖。
顾霖体内风寒依旧猛烈,此刻头疼犯晕,实在支撑不住地坐在一侧的木椅子里微微喘气。
灵樱忍不住落泪,作势要走:“我再去寒月院拿炭火,大不了拼出这一条命,也要给姑娘取来!”
“别去,听我说,”顾霖赶紧抓住她,因为气喘声音极轻,“没用的,陆熠既然让隐卫接管寒月院,并阻止你拿物件到这儿来,就是有心磋磨我,你再去多少回都没用的。”
“可……”
“听我的,回寒月院去,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无碍的,”顾霖握住灵樱的手,“以后与灵月住在寒月院要更加谨小慎微,也不要再挂念我。”
灵樱竟然从这些话里听出了诀别的味道,不住地摇头:“姑娘,我怎么能放心您一个人在这儿更何况姑娘身子还病着,奴婢要跟着您一起住在这儿,也好有个照应!”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顾霖沉下眉眼,作出生气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你好生在寒月院住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办。”
灵樱抹掉眼泪,郑重道:“姑娘您说,只要奴婢能做的,赴汤蹈火,豁出命来也要替姑娘办成。”
顾霖顿了顿,慢慢说道:“如今顾氏败落,不仅政敌会全力打压,就连往日里站在一处的官员恐怕也会求自保落井下石,我实在无处可问父亲母亲的近况,唯有求助幼年的手帕交──永定侯府的嫡次女袁媛。”
“若你能联系得到她,便将这个信物交给她,”顾霖说着,从袖中解下一块通体润泽的黄色玉佩,“这是当初我们互称姐妹时的东西,她见到后念着往日情分,也许会出手相助。”
一大段话说完,顾霖顿时觉得吃力,她囫囵喝了口桌案上的茶,催促道:“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你快回寒月院吧,省得澜沧院的下人见到你平添麻烦。”
灵樱自知一切都成定局,她也实在没有理由留下,相反留下说不准还会给姑娘招祸,便只好含着泪将黄色玉佩收进贴身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霖望着这间偏屋的简陋木门开了又关,从门缝里探进的白色光芒将屋内照得略微亮了些,隐隐绰绰映出的物件都透着冰冷。
她忽然觉得自己正置身一个巨大的牢笼中,皆由那个冷厉的男人所造,她逃不掉,也根本不想逃。
因为心中明白,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当初的任性妄为得到的果,除了她自己,别人都无法消解。
“咳咳咳”她终究是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自从在寒月院受风寒后,咳疾日益反复,她隐约觉得大抵是永远好不了了。
正胡思乱想着,屋门被急促地敲响,随后便“吱呀”一声,闪身进来一人。
是徐答。
徐答并未走得太进,只是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似乎见到她的模样有些怜悯,停顿了几息,才恭敬道:“夫……夫人,世子爷问您安顿好了么若安顿好了,便立即去书房伺候。”
顾霖了然,起身顺从地往外走:“安顿好了,现在就走吧。”
她的声音虚弱中又透着股坚强,走了几步,顾霖转身向徐答望过去,神情无比认真:“以后不必叫我夫人,世子恐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