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丝毫没有转小的迹象。
紫禁城地势低洼,护城河已经满溢,宫里路面开始有积水的迹象。
宫人们披着蓑衣,扛着沙袋,在道旁筑起临时的隔离带。阻止暗渠涌水继续倒灌到路面上。
净军抬着御辇,在淹过小腿的路面上艰难前行。
微微摇晃的辇轿内,皇帝和太子全然顾不上外头的险情,因为还有更危险的情况,在前头等着他们。
“其实老四打不打这一炮,明天早朝都会有大麻烦。”朱元璋愁得直嘬牙花子。
“是,听说百官会联名上表,请父皇严惩老四,并下旨永禁此类行径,否则就会集体辞官。”太子跟文官的良好关系,让他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最新消息。
“当然也很可能是他们故意泄露给儿臣,通过这种方式给咱施压的。”
“施压?”朱元璋冷笑一声,杀意勃发。“咱看他们是失了智还差不多,咱都给朝廷换了几茬人了?还差他们这一茬?”
“可是父皇,这回还是挺棘手的。”太子无奈道:“毕竟这回是咱理亏在先,要是真闹僵了,后面没人愿意出来当官了怎么办?”
“不可能,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地跑。”朱元璋摇头道:“大不了国子学生提前毕业,集体上任!”
“那不乱套了么,他们还是些学生,懂什么治国理政。”太子苦笑道:“朝廷非得瘫痪了不可。”
“没那么严重,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咱有的是办法逼着那帮文官就范——大不了给他们戴上枷锁,让他们干活。完不成差事就不给饭吃,做错一件事就砍一根指头,保准他们服服帖帖的。”
“所以光文官闹,咱还不太糟心。”朱元璋叹气道:“唉,其实咱担心的是这回,那帮武将也跟着起哄架秧子——现在看来,不光中书省,就连大都督府也有尾大不掉之势了。”
“唉……”太子也叹了口气。之前是要么文官闹,要么武将闹,两帮人水火不容,甚至会互相拆台。
这次跟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武将打头阵,文官敲边鼓,文武配合起来了。所以父皇才会愁成这样。
“要是邓叔叔在就好了。”太子又感叹道。
“是啊。”朱元璋点点头,烦躁的扯开领口道:“要是邓愈在就好了,他是最纯粹的军人,从来只知道令行禁止。那冯胜心思就复杂多了,就算成了咱亲家,也没跟那边彻底断掉。”
“这是没办法的。”太子轻声道。父皇也太强人所难了。
“是啊,他出身淮西,能有今天靠的是一干老兄弟抬举帮衬,怎么可能自绝于淮西?可就连你表哥也……”朱元璋一阵丧气。
“表哥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太子忙震惊道。父皇这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怎么连表哥也担心上了?
“是,自然不用怀疑。”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道:“但保儿也激烈反对监视大臣,本来那事儿,咱是想让他来搞的,他比老四个生瓜蛋子可老练多了,肯定不会让人家掀了老底儿。
“可他居然坚决不肯,咱跟他拍了桌子都不干。”朱元璋郁闷道:“没办法,咱这才让老四担起来,结果才闹成这样……”
“这样啊。”太子这才明白,父皇是担心表哥站在大臣一边,那对父皇的威信,打击就太大了。“待会儿表哥也来赴宴,我单独跟他谈谈,让他别被人利用了。”
“嗯,谈谈吧谈谈吧。”朱元璋疲惫的闭上眼,缓缓道:“儿子,看到了吧?创业难守业更难。这话是一点不假。”
“是,创业时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太子是亲身经历过的,感慨道:“守业时,大家要的就不一样了,想法也自然各异了。”
“是啊,想法不一样,只能分头行动了。”朱元璋淡淡道:“最后不是他们分了咱们的头,就是咱们分了他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