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造见他不吃,晃着膀子来到张守鱼身旁坐下,将没给出去那碗肉放在张守鱼掌心。
张守鱼见状本想推辞,却被汉阳造用大手一把按住了。
“小鱼儿,造哥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等我说完了你要是还不吃,我也不强迫你了,成吗?”
张守鱼闻言嗯了一声。
汉阳造一边嚼着肉,一边指了指大锅附近的人。
“小鱼儿,你瞅瞅那群家伙,别看这顿简单的饭,其实能看出许多道理。”
“比方说?”
“你先别急,你先看看刘大勋。”
张守鱼闻言搭眼一瞧,看了半晌后轻咦了一声。
“他做了一大锅,那么热情招呼别人吃,他咋自己没吃?”
的确,正如张守鱼看到那般,刘大勋给大家分完肉后,抖抖手直接找燕子聊天去了,连一口汤都没喝!
“你先别问,你再看看燕子和司徒零,他们俩也没吃,你可知都是为何?”
此二者张守鱼是看得清的。
“燕子施主是害怕,司徒施主是有洁癖厌恶吧。”
“那你再瞅瞅步南栀和李娅的吃相,她们也是婆娘,说实话也都有洁癖,也嫌弃这碗肉,可她们咋最终都捏着鼻子吃了?”
“这个真的饿了吧。”
张守鱼不晓得汉阳造究竟要说什么,渐渐被他问得有些云里雾里。
可汉阳造没有停的意思,他的问话还在持续。
“小鱼儿,说实话水猴子死了,我心里也忒不好受,可现在我也吃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也饿,乾施主刚刚过来劝你俺看到了,你听他的话。”
张守鱼已经被他问懵了。
“那刚刚乾二爷那般感慨,那般替这对水猴子母子惋惜,现在却坐在那边吃得喷香,这又说明什么?”
“我说造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
张守鱼端着碗,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感觉有股朦胧的明悟感。
而这很显然是不够的。
汉阳造清清嗓子,随后指着四周的人娓娓道来:
“小鱼儿你瞧清楚了,你现在已经是下山的道士了,就必须要懂人情世故,更要懂如何在山下活着!”
“等今后你走出这里,若是我没了,恐怕没人会好心教你这些,你得给我仔细听,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司徒零、燕子、你还有刘大勋没有选择吃肉,结果虽一样,可你们的缘由截然不同。”
汉阳造伸出四根手指,每说一个人便落下一根。
“燕子不吃完全是因为害怕,刘大勋不吃是因为生理恶心,试想你若是被水猴子挠遍全身扒光衣服,你还想吃它的炖肉吗?”
张守鱼闻言立刻猛摇头。
“他们两个还算正常,至于你不吃,也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幼稚想法罢了。”
“可司徒施主也没吃。”
张守鱼犟了一句。
“你真以为他不吃是因为洁癖?这世上比他奸猾的家伙恐怕没几个了,他这完全是提防心太重,在不确认我等吃完后的状况下,他是不可能随便吃一口祖玄门给的东西的!”
汉阳造言罢拍了拍张守鱼,悄悄给他指了指司徒零的方向。
张守鱼搭眼一瞧,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珠——司徒零此刻正徘徊在铁锅四周,逛了一会儿后掏出随身的军用扁圆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满壶肉汤子!
汉阳造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果然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你也不用惊讶小鱼儿,他司徒零再精明也得活着,人活着就得吃饭喝水,人性本质就是如此。”
汉阳造将手指指向了自己。
“至于我们这些吃下肉的,不管是捏着鼻子还是不捏鼻子,其实都属于同一种人,恰恰也是盗墓这行当最需要的一种人。”
“什什么啊?”
张守鱼感觉身旁莽汉的气势陡然抬升,一股凌厉与狠辣在汉阳造周身升腾。
“小鱼儿你记住,只有我们这群先吃肉的家伙,才会是每次倒斗最终能活下来的家伙!”
“李娅步南栀这些婆娘不计较干净埋汰!乾二爷可以随时捡起放下慈悲良心!吴锋杨彪可以不顾任何情感公道说法禁忌!我也可以随时放下悲天悯人,为一碗活下去的肉丢掉本心!”
短短四句话,好似四道惊雷在张守鱼耳畔炸响。
张守鱼被彻底震麻了!
自这一刻起,张守鱼看待世道的方式再次骤变。
张守鱼本以为自己足够现实,可刚刚汉阳造那番话,连他勾住人性最基本的底线都彻底撕碎殆尽。
不过他却反驳不出任何一句,因为他极不情愿的发现,貌似汉阳造说的都是对的。
张守鱼重重叹了一口气。
汉阳造拍了拍他的肩头。
“小鱼儿你给我记好了,下墓混江湖没有狗屁规矩,感慨归感慨,该吃肉还得吃肉,在这个世道上,每个人都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