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文钦,别怕别怕,有颜柏玉在,他们不会咬你的,我明天就搭个小黑屋,把它们关起来。”
李寸心安慰完黑驴,往南边走去。离屋子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池塘,水面泛青,靠着岸边的一丛丛水草枯黄伏倒。
李寸心将陶盆里盛满水,盆底的水流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
李寸心心里一动,颜柏玉受了伤,恢复身体光吃蔬菜不行,得想办法给她加个餐。
那两只种兔是不能吃的,兔仔还没长大,总共也没二两肉。
她看了看池塘,这个天气应该还能钓一钓鲫鱼,姑且试一试运气。
她脑子跳跃的厉害,做事也的确是想到就做。
她将陶盆搁在地上,特意跑到远处的一条烂泥沟边上掘土,一旁的芦苇在风中点头哈腰。她被这里慢节奏无干扰的环境磋磨得做事投入,已经快到忘我的地步。
冬天蚯蚓会钻到更深的土层里冬眠,她能锲而不舍地挖出一个大坑来,直到挖到蚯蚓。这边土质肥沃,蚯蚓长得极好。
李寸心用斧子砍了一根细长的竹子做鱼竿,用枯藤做鱼线,掰下荆棘上的一节刺,那是只天然的鱼钩。
她烧了一点干草,用草灰拌蚯蚓,串上这鱼饵后,将鱼线甩进池塘,剩下的便是倚着树木等待,隔一段时间拉起来看看诱饵还在不在。
她特意将藤蔓弄得长了些,又绑上重物,让诱饵能沉深些。
她钓鱼技术说不上优异,胜在有耐心,她握着竹竿发着呆,有两次感觉有东西咬钩,拉上来什么也没有,饵也没了,她仍然继续钓,仍然能等。
时间流逝,日头正盛。
李寸心感觉到竹竿另一头有东西牵扯,她聚精会神,定脚纳气,双手握着往后猛地一拽,藤绳后飞,一道影子破水而出。
李寸心高兴地叫起来,一条大板鲫在地上蹦跶,看样子得有一斤了。这个世界里的生物都活得太滋润,不像原来的世界各种能食用的生物已被狡猾的人类调教得谨慎又机灵,它们笨笨呆呆的,所以被李寸心钓到了手。
李寸心扣进鲫鱼鳃里将它提溜起来,那鱼再怎么挣扎都争不开她的手。
李寸心这时候才注意到天色,看着头顶的太阳,才发觉已经中午了。她在这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生活了好几年,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忘了屋子里还有客人。
她忙丢了竹竿,提着鱼,抱着盆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她回到厨房将水倒进水缸里,一边向土坯屋叫道:“颜柏玉。”
没得到回应,她提着鱼,推开门帘,“颜柏玉”
土床上床铺得整齐,却不见人影,她又进竹屋里看,没有人。
李寸心回了厨房,她放在锅里的粥颜柏玉已经吃了,碗洗干净了收在竹架里。
她绕着房子找了一圈,仍然没见到人,她担心颜柏玉是遇到了危险,但她身边可跟着两头灰狼呢。
她进仓库看,去草棚看,草棚里只有黑驴,那两头灰狼也不见踪影。
“颜柏玉!”她用力地呼喊。
没人应她。
她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得不承认,颜柏玉是自己走的。
她还想今天跟颜柏玉说,让她住下来,她们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
她们在这个异乡,就是彼此的亲人。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算要走,也去跟她说一声吧。
她喉中如堵,把那尾鲫鱼狠狠摔在地上,回到了门口坐着。
她心里淤着一团腐朽的气,腐蚀五脏六腑,溃烂了流着血般的疼,她好难受,已经跃过了她承受的边界,以至于哭不出来了。
黑驴呻吟似的叫,她也不想抱着它祈求安慰。
她在门口枯坐着,也不会觉得饿。
她望着天,枯高的天,一丝云也没有,干巴巴的,太阳西斜得厉害,西边金光弥漫,两只飞鸟相伴,追逐纠缠着往霞光里飞去。
她眼睛被晚风吹得涩涩的,眼珠垂下来,瞧见在地上挣动,濒临窒息的鲫鱼,鱼鳞的光被泥土遮盖。
她望着鲫鱼暴突的眼珠,翕动的嘴唇,望着它死死挣扎。
她看到了自己的悲哀。
她心口越来越痛,捂着胸口。
她终于能哭出来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只是小小的啜泣,身体一下下抽动,哭累了,抱着自己的双腿,将额头抵着膝盖。
黑驴被她的声音影响得焦躁不安。
突然黑驴叫了起来,叫声不停。
李寸心没力气搭理它,保持原来的坐姿没有动。
在驴叫声中,李寸心听到了一声牛叫。
那声牛叫来得好奇怪,李寸心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起头来,她呆在那里。
那确实是一头牛,大水牛,颜柏玉牵着它,身后还跟着三头灰狼。
李寸心忘了反应,她脑子思想不过来这前因后果。
她只能确定眼前的画面不是她太过悲伤产生的幻觉。
李寸心抹了抹眼睛站起来。颜柏玉离她越来越近,将捆着水牛的绳子拴在草垛前的一颗树上。
“你去哪了”李寸心忍不住问道,声线中蕴含着一种要泪崩的哽咽。
“我回我先前的营地了。我去池塘找你,没看见你人,我怕动身晚了,回来的路上会天黑,所以在地上给你留了字就出发了,你没看见吗”
李寸心看向地面,确实有字迹,已经被蹦跶的鲫鱼抹得差不多了。她先前太过失落,没有注意到,现在所有的悲伤都化作了起鸡皮疙瘩的尴尬,心虚道:“我想着看能不能钓条鱼回来,今天好加餐,可能去挖蚯蚓的时候和你错过了,你留的字我没注意……”
“你眼睛怎么了”
“头发给戳的,没事,嗯,你,你那头牛哪来的。”
颜柏玉歉然地笑了笑,“我今天发现老二和老三偷偷把你围栏里的种兔叼走了。”
“啊,是吗!”李寸心一惊,随后摆摆手,“没事,还可以再养的。”
颜柏玉解释道:“冬天捕猎的情况时好时坏,它们好几天没什么好收获,饿着肚子,我昨天去河边打水,想着趁中午气温高顺便清洁一下身体,刚脱了鞋子,老二饿得慌,刨食的时候弄醒了一条冬眠的蛇,所以被咬了。那头水牛是我进森林的时候,迷失方向误入沼泽地遇见的,留着它做存粮,一路上也会用它当坐骑,这么久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动它。昨天老大留在营地看它,准备再找不到食物就吃了它,没想到遇上了你。老二老三偷了你的种兔带回去给老大了,我想着去追它们,正好把牛带过来。我已经教训过它们了,这头牛,算是我赔给你的吧。”
“这……”李寸心受宠若惊,她看到大水牛那一对大角,壮实的身躯,她眼馋得不行,心动不已,却又感到不好意思,“其实那几只兔子也值不了这么多。”
颜柏玉微笑道:“剩下的算做房租,可以让我和你一起住么,或者是在旁边搭个房子也可以,只是我不太熟练,可能需要你帮忙。”
李寸心脑袋里空白一会儿,忽然烟花绚烂,她惊喜地高昂了声音,“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