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裕慢慢叹出一口气,神情一如对徐书华幼时那般耐心:“书华,为父从前教你,为人当守忠孝节义,然则世事难,若有冲突,应置国于家前,舍小义而顾大局。”
“徐书常固然是你的堂兄,可他触犯律法犯下重罪,为父便是再顾念亲情,也没有要求你包庇他的道理。当日徐自齐是糊涂了,居然敢将徐书常藏在祠堂拒不交出,公然与官府对抗。”
“若非你及时赶到并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徐家怕是早就成为了众矢之的,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文正公给徐家留下的好名声早就毁于一旦了。”
“当然,你拿剑逼徐书常的行为确实有些过激,但你是出于无奈,事后你也到祠堂自请罚跪了,这一点为父不怪你。”
徐书华眸中雾气开始弥漫,哽咽道:“爹爹……”
“好了,我都给你们一一分析过了,你们无错。”徐承裕语气温和,伸手将二人扶起来,“都起来吧,饭菜要凉了。”
顾云霁揉了揉眼睛,忍住泪意,掩饰般地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饭。
“但我还是对你们很失望。”
顾云霁动作僵住,一口气瞬间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整个人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徐书华泪水夺眶而出,下意识地又想起身跪下,却被徐承裕喝止:“坐好。”
“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亲传弟子,我都曾倾尽心血教导你们,我自认为我足够信任你们,可你们呢,你们信任我吗?”
徐承裕疲累地合了合眼,语气埋怨:“徐书常抓就抓了,你们却连封信都不给我写,你们就如此不敢面对我?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么个是非不分、不明事理的形象?”
徐书常被抓,徐承裕固然痛心,可对他打击更大的,还是女儿女婿的不信任。
关于徐书常的事,徐承裕最开始是从徐自齐那里知道的,徐自齐在信中添油加醋,痛斥顾云霁和徐书华行为如何过分。
徐承裕对此虽然很是诧异,但也知道不能偏听徐自齐一人之言,便下意识地等着女儿女婿来信说明。
然而小半个月过去了,顾云霁和徐书华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期间徐承裕虽然已经从梅峰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可没等到当事人的解释,他心里总归有些不顺畅。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梅峰、苏旗等人几番写信给他,劝他不要生顾云霁夫妻俩的气,明里暗里给二人说好话,生怕他心有芥蒂。
连同在鹿溪书院教书的陈河听说了绍兴府的事情后,都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的口风,似乎担心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气部撒在顾云霁夫妻二人身上。
周围人态度如此,不禁让徐承裕产生了自我怀疑:他究竟有多么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才会让众人觉得他会因徐书常被抓而迁怒于自己的女儿女婿?
想到这里,徐承裕突然有些恍惚,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他或许早该放弃扶不上墙的徐书常,若非他对其一再纵容难以彻底舍弃,顾云霁和徐书华也不会对他误会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