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边纷扰异常,却不是因过节而喧闹,而是因有人落水而惊呼。
随着落水女子被那两个水手拖上了岸,前来围观的游人也是越聚越多。人们品头论足,议论纷纷。
“这不是茗楼莫家的莫大姑娘吗?这姑娘一身好武艺,怎么会失足落水?”
“唉,只怕是宋家大郎悔婚,叫她面子没处搁,才跳湖自尽的。”
“看样子不像寻短见的,这儿的人这么多,跳下去八成也给捞上来了,未必死得了。”
“死不了?只怕冷风一吹,不死也得大病一场。唉,可惜呀可惜,这么样的一个姑娘。”
……
被围在核心的环儿早已六神无主,哭成了泪人。莫云潇被那两个壮士抬上了岸,依旧昏迷不醒。
环儿扑上去,一边推搡一边叫:“姑娘!姑娘!你快醒醒!我的好姑娘,我的小祖宗!你快醒醒呀!”
但无论她怎么推搡呼唤,莫云潇就是没有半分反应,就跟死了一样。
冷风乍起,直吹得人们浑身打颤。莫云潇刚从冷水里出来,自然更冷。环儿连忙将自己的青色外衣脱下,将莫云潇紧紧裹住,边哭边哀求似的望向众人:“求各位大爷大哥行行好,想法子救救我家姑娘吧!”
众人都是一阵踌躇,只是互相观望,无人上前。只因这莫云潇早有着“女阎罗”的诨号,人们平时都是敬而远之,多看她一眼尚且不敢,现在要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是心中胆怯了。
那两个水手互相瞅一眼,便齐齐蹲下。其中一人道:“外面太冷,得赶快送你家娘子去医馆才是正法。”
一语点醒梦中人。环儿连忙点头,道:“这位哥哥说得是,要送医馆……可……”她又哭了起来:“可我人小力弱,医馆又在内城,我哪里扛得过去呀!”
那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来扛!”
环儿破涕为笑,连忙跪下向二人纳拜:“多谢两位哥哥,多谢两位哥哥……”
可也就在此时,锣鼓声又响了起来。“端王起驾!端王起驾……”那骑马少年一马当先,急匆匆地向金明池外飞驰而去。在他身后,是端王的大队人马紧紧跟着,都显得步履匆匆。
这日来游湖的人本就很多,再加上端王的人马这样一进一出,更显拥挤。人们不知道端王遇着了什么急事,但也只得闪避。而这一闪避,就将环儿他们挤在了身后,叫他们动弹不得。
环儿急得直跳脚,真恨不得插上翅膀从人们头上飞过去。那两个水手将昏迷着的莫云潇抬着,也是一筹莫展,只能等待。
,端王的车驾徐徐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腾出路来。路面略一宽敞,环儿他们便立即夺路而走。
出了金明池,便入了外城。外城的城墙根底下有无数租借骡马车辆的。环儿快步跑上前去,将手里的荷包甩给那租车的伙计,说:“我们租车救人!”
那伙计一脸茫然,说:“那也得登记。只收大钱儿不要票子……喂!”
“要钱去茗楼!”环儿将车马套好,便和那两个水手一起将莫云潇送到车上。然后她挥起鞭子赶着车就向城里去了,只留下那一脸茫然的伙计,小声嘟囔了一句:“茗楼的也要给钱呀。”
内城的州桥西侧,有一处医馆声名不错。也赶着路近,他们就在这里停下了车。
医馆的小徒弟见有人急匆匆地驾车而来,便也急忙迎上去问:“这是什么人?”
环儿先跳下车来,急躁地说:“没工夫解释了,你们当家的在不在?”
这徒弟放眼一瞧,只见两个水手打扮的男子抬着一个姑娘从车上下来,便知是人命攸关的大事,连声说道:“在!在!快里边请!”
他说着也迎步上去,和那两个水手一起抬人。
他们进了医馆,入了内室,另有两个小徒弟将柔软的褥子铺在地上,莫云潇就被轻轻放在了这褥子上。
室内火炉熏熏,暖气盎然,加上几人都是一路小跑,此时也发出了汗。
环儿还不待叫人,一个目光矍铄、白发白须的老人便走了进来。环儿一瞧,这大夫仙风道骨,宛如仙人,提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她这才顾得上来谢那两个水手。水手也是一番客套,便告辞而去了。
就在他们寒暄的空儿,老大夫在徒弟的搀扶下坐在了地板上,伸手搭在莫云潇的脉上,细细思索着。
环儿站在他的旁边,两手不断地捏着衣服,心中的忐忑一望可知。还有那三个小徒弟也是垂首恭立,静静地望着师傅。
老大夫把过脉,又伸出干枯的手来,轻轻翻开莫云潇的眼皮,细细看察,又伸手将她的脸扶过一边,二指搭在她的脖颈处思索着。
“大夫,怎么样?”环儿忍不住问了一声。
老大夫抬起浑浊的眼珠将她一瞧,问:“你家姑娘是怎么落水的?”
“不知。”环儿茫然摇头。
他一捋长须,淡淡地说:“寒气入肺,六象俱脱。这是凶征。”
环儿闻言犹遭五雷轰顶,脊梁骨阵阵发凉。“没救了?”她怯怯地问。
老大夫缓缓点头,没再说什么。
环儿愣了片刻,便一声嚎啕“老天呀!”,接着身子发软就要瘫倒在地。两个小徒弟急忙上前将她搀住,纷纷劝慰。
老大夫却是坐如磐石,动也不动。他垂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便侧头对身边的这个小徒弟说:“跑一趟茗楼,叫他们来领人。”
“诺。”小徒弟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