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周大顺摘了墨镜,取下礼帽,撕下山羊须,丢开文明棍,朝房间里喊:“归一,归一。”
喊了几声,却不见回音,周大顺心下生疑,推开房门。只见被褥乱作一团,不见周归一的人影。
隐约间,周大顺耳边传来唢呐声,就拿了小凳,往屋后的河堤上去。
周归一喜欢吹锁呐,那锁呐声悠远绵长,如同从前朝往世传来的一样,顺着蒙水河向东流去……
周大顺坐在儿子的身边,看着这个愚愚痴痴的儿子,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和心疼。
周大顺虽然一生历经苦痛,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但一想到儿子仿佛前朝来客,与这个社会似乎格格不入,深恐其以后吃亏上当,不免心生痛楚。
周归一浑然不知父亲的心事,依旧是一副浑天浑地的样子,放下锁呐,望着周大顺,笑嘻嘻地问:“爹,今朝出马,骗得银两几何?”
周大顺回过神来,说:“今天是有些收获,那法子总算灵验了。”
周归一转过脸去,看着河水,说:“爹,为何有的人遇事不敢站出来勇敢面对?为何有的人直言不讳反而被大家孤立?”
周大顺想了想,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故作轻松地说:“我要是知道,不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周归一“哦”了一声,说:“如此说来,爹爹的水平尚待提高也。”
周大顺顺手拍了拍周归一的肩膀,说:“归一啊,不要把脑壳想破了,也不要把神经想坏了。你以后还要娶媳生子,传承我们周家的香火。”
周归一呵呵一笑,说:“香火?罢了罢了。风吹雨打萍,烽火照征人。吾有何所能?岂可担重任。”
周大顺有些急了,耐着性子,说:“归一啊,你要是生在古代,出谋划策,不比诸葛亮差。可是,你生活在现代,你立不了大功,就做一些普普通通的小事情;做不了驸马爷,就当一小丈夫。以后,柴米油盐酱醋茶,够你操心的。听我的,这端午节,你一定要去小玉家一趟,这也是一种礼数。礼数不能丢啊。”
周归一依然不急不恼,慢条斯理地说:“爹爹,我们家一无靠山,二无积蓄,人家跟了我,也是受苦受罪。我不想害了人家,也不想太早成家。”
周大顺心里一阵发凉,几乎有些绝望地说:“归一,别的事,千桩万件,我和你娘都依你;只是这门亲事,千万不能反悔啊。”
周归一也不急,用一种有些轻描淡写地口吻说:“爹,此番高考,我若能金榜题名,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若考将不上,只有看水流舟,一别两好,各自珍重。”
周大顺的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希望,急切地问:“那你有没有把握考上呢?”
周归一顺手捡了一块瓦砾,用力向河里掷去,溅起一团水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虽能考上,却未能考上。”
周大顺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说:“小祖宗,胡说八道,你这是要爹娘的命哪!”
周归一见父亲真的急了,就连忙起身,蹲到周大顺的膝前,说:“爹,今日,我叫您教我梅花易数,起过一卦。卦为《困》卦,其三爻动,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这婚事能成否?”
周大顺抚摸周归一的头,亲切地说:“归一啊,那是我教你的方法不对,卦象自然不对。这技艺不精,也是害人不浅。”
周归一乐了,笑呵呵地说:“我说您是骗人的,爹还不承认?”
周大顺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承认,承认,我都是瞎猫子碰上死老鼠,真是的瞎蒙。”
周归一将父亲扶了起来,拿上小凳,说:“爹,民以食为天,我的肚子在咕咕叫呢。”
周大顺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说:“走走走,不说这些了,我来做你最喜欢吃的鸡蛋油盐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