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眯着眼睛,看了司马迁一眼,对他此番话不以为意。
公羊学说,怎会因为一个小小论战就沦为末流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司马迁并不知道董公心中所想,见老人家不说话,随即便又劝道:「讲席,此次擂台战,春秋五家学说来了四家。连那沦为末流的邹氏、夹氏都来了,唯独缺我公羊派。」
《汉志》曾有记载。
春秋分五传,谓左氏、公羊、谷梁、邹氏、夹氏也!
只是后二者在汉朝时期已经沦为末流。
所以。
上次的书纸比试,霍光都没有联系这所谓的皱氏和夹氏。
毕竟推广书纸要的就是儒家的影响力,而邹氏和夹氏并没有这所谓的影响力,所以就没有联系他们。
但此番论战不同。
陛下要的是儒家对未来太子成长上有所帮助,所以论战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
至于怎么个公平呢?
简单!
五传都来,公平竞争,谁能论战到最后,谁就是最好的学说派系。
董仲舒听到司马迁所言,并没有在乎那两个已经沦为末流的学说派系,而是皱眉问道:「擂台战,是什么意思?」
司马迁则是解释道:「讲席,擂台战就是一个论战的比试方法。比如您站在擂台上,提出公羊传里的一个论点,其余四家轮流上台驳斥,赢下四轮,便是一胜局。」
「因为有五家,所以擂台论战有五局,每局各换一个学派提出论点。」
「坚持四轮,或者驳斥方胜则为胜局。」
「五局结束后,胜局多的学派,就是最后赢者。若有两者相同,则剔除少数,相同胜局者继续论战,直至角逐出最后一家来。」
「对了。」
「讲席,这个擂台比试方式,还是您的蒙学弟子霍光提议出来的呢!」
一听到「霍光」二字,董仲舒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
毕竟。
霍光在董仲舒的眼中,可是一直不讨喜的存在。
现在听司马迁这么一提,当即就垮着脸说道:「子长啊,你难道忘记了这竖子上次书纸比试,坑我公羊派的事情了吗?」
「本来你稳稳当当拿下头名就好。」
「结果这竖子自说自演,还打着我公羊派的名号,坏了我儒家名声。」
「此次。」
「指不定又要借用我公羊派的名号干什么坏事呢!」
说起这事。
司马迁也是满脸愤懑,如若不是霍光横插一脚进来,那头名的百万之赏必定要被自己收入囊中。
要知道!
他那时候,都提前在长安乐订好了酒席。
结果却没了头名大赏,还得找老父亲司马谈要了些钱财,付了长安乐的酒水钱。
为此。
还遭到时任太史令的司马谈一顿臭骂。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司马迁正了正神色,说道:「讲席,此一时非彼一时也。此番擂台论战,乃是各派学说成为官学时机。我父亲透露,这是陛下的意思。」
「官学?」听到这两个字后,即便是董仲舒,也不再淡定了。
什么叫官学啊!
那就是官家认定的学说,必定要在汉朝大行其道。
可问题是。.
即便此刻的董仲舒已经动心了,但他前面明确的拒绝了霍光,现在怎么参与此次论战?
于是。
董老只好说道:「问题是我已经
与你师弟说了,要放弃此次论战啊!难不成,现在还要老夫求他?」
董老曾为司马迁讲解公羊,算得上是他师父,而现在又为霍光蒙学。
这不是师弟,又是什么?
司马迁为人精明聪慧,一听董仲舒所说,便知道是何意了,淡淡说道:「讲席勿要多虑,大汉以忠孝为本,师者如父。您要参与,师弟必定不会阻拦。若您拉不下面子,子长愿替讲席出面与霍议郎说说。」
闻言。
董仲舒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为公羊派学未来发展,老夫这点面子算得了什么。」
「走吧,子长...」
「你带老夫去那擂台看看!」
「......」
......
.....
犬台宫中,陛下召集三公九卿,大小官员百余名,以及近臣若干陪同大汉未来的太子的刘据,观看这场儒家五大学说派系的擂台论战。
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谏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
整个大汉朝。
儒家可谓是发展到了一个鼎盛规模。
朝廷上的百官,大部分都与儒家有着多多少少的关联。
而霍光身为此次事情的负责人,自然忙的不可开交。刚刚匆匆出了一趟宫门,这又匆匆赶了回来,站在陛下身边。
七月的天气,甚是燥热。
汉武帝看着额角溢出汗珠的霍光,淡淡地问道:「霍议郎刚才去做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
霍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然后说道:「回陛下,臣刚才去宫门外接董公进来。」
「先前。」
「董公并不愿意参与这样的论战,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又愿意来了。」
「太史令之子司马迁,刚才知会我带董老入宫。」
汉武帝听到这话,眉毛微微上挑,看着霍光的眼神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片刻之后。
他便对霍光问道:「你一直听着董仲舒讲解公羊学说,心里觉得公羊如何?朕想听你说说看!」
听霍光说说看?
额...
这咋开口呢!
霍光一时间有些恍惚,当初在董老面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自是不能在汉武帝面前叙述出来。
酝酿了下后。
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臣认为,公羊学说的内容,好坏参半。譬如好处,学公羊儒家子弟,若遇匈奴来犯,定会支持汉朝出兵诛之,君主也有勇气对抗外敌,我汉朝子民人人都能挺直脊梁。」
「譬如坏处,稍显激进,谋略不足。」
「像大复仇之论,臣子报君父之仇,可他国之力强于本国,如何报之?未说,只让报仇,乃至九世之仇犹可报!」
「如同一莽夫拿着竹篮打水,就知道打,却从不思考为何篮子装不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