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阎沉默了下,觉得果然男人的帅不是靠皮囊
“这位武帝,和曹姑娘是旧识吧?”他问。
曹琼露出回忆之色,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可惜我枯坐大炎数百年,却没能够上天去寻他。”
“那曹姑娘的道是什么道?”夏阎又问。
曹琼摇头道:“我未曾见道,只还在擦拭心中尘埃得见本心的阶段。
可若要见到我的本心,我便需要杀一个人。
杀了那个人,我心中尘埃才会尽去,然后才得见道”
“杀什么人?”夏阎来了兴致。
若是杀一个人就能见道,他也想杀。
“拓跋雷王”曹琼缓缓道。
两人边走边说,而天已经彻底黑了。
曹琼道:“先寻处落脚,再慢慢说吧。”
夏阎点点头。
不一会儿,两人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找了处空地,坐下。
曹琼生了篝火,又从乾坤袋里抓出锅子,肉,还有一个装满水的水桶。
继而开始煮肉汤
夏阎故意走开。
片刻后,再走回,曹琼已经把汤分好了。
夏阎直接喝下,没毒。
曹琼见他竟是什么都不怀疑,便直接喝了,也是暗暗更生几分好感,因此信任更增。
红火熊熊燃烧着,灰雾在外如漩涡般缭动。
两人围篝火而坐,置身在渺小似豆的光域里。
曹琼继续娓娓道来:
“武帝羽化后,拓跋雷王就入侵了前朝。
他的本命法术,能够影响人的精神,甚至让人产生错误的感悟。
于是,这拓跋雷王为了拖垮大魏便乔装打扮,潜入魏国。
因为北莽奸细的存在,拓跋雷王知道了我大魏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天骄。
然后,他在这些天骄重要感悟的时候,动了手脚,从而让一个个天骄还未成长起来,便纷纷陨落,轻则数十年不得寸进,重则当场吐血而亡。
不仅如此,他还害死了不少大魏宗师。
但他行踪隐秘,加上他的本命宝物实在古怪,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我大魏人才已经断层了。
而后,大魏更是出了叛徒,这叛徒与拓跋雷王一起”
曹琼摇摇头,不欲再说,但她忽地又挑了挑眉,问:“阎大人知道这个叛徒是谁么?”
夏阎道:“无论是谁,都已经死了,不是么?否则你要杀死的名录里,就不止是拓跋雷王。”
曹琼道:“他是死了他罪有应得,百年不到,便自己老死了。
我没能出手,因为我不是绣姬的对手。”
一幕幕往事,慢慢揭开。
曹琼道:“最开始,我并不是自囚在麒麟阁,而是被囚。
囚我的那个人,就是绣姬
绣姬那老女人出手可真重,她动手,我就直接败了
不过后来,我却又和她成了朋友。
毕竟,我能看出来,她虽然性格恶劣,但却是真的在守护着人族,而我和她并没有那么大仇恨。
后来,祖帝死了,她已经不再关我了,而大魏已灭,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儿。
便和她约定,我可以一直在麒麟阁镇守,但一旦听到了仇人的消息就会离去。”
老宫女侃侃而谈。
不知为何,她越是和阎大人相处,越觉得和此人亲切,这种感觉她已经近千年没有过了。
而夏阎想了想,忽地问:“那个前朝的叛徒,不会是司马家的人吧?”
曹琼冷笑道:“正是大炎祖帝
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祖帝,而是大魏的一名重臣。
大魏任他为首辅,他却勾结拓跋雷王,谋逆篡位!”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
夏阎忽地又想到了绣姬。
他问:“绣姬,强吗?”
曹琼默然良久,道了句:“一对一,她没输过。”
随后又加了句:“无论是谁。”
继而再加了句:“一对一,她不会输。”
午夜三更。
夏阎双手枕头,睡在旷野上。
仰头,星空被灰蒙蒙的雾气给遮掩了,而不得见丝毫明光。
这是灰域常有的景象。
不时间,灰雾里,沉闷如大鼓的脚步,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在周边游离甚至还有,巨大的童孔在不远处显现,好奇地凑近了,盯着这地上躺着的两个“食物”。
但“食物”身上散发着让它不舒服的气息,它就又走开了。
夏阎知道,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大炎的气运。
正是因为有气运,所以大炎人和北莽人才能够在这末日般的世界里行走,争夺净土。
但气运之玄,人类却只知道使用,却不知道由来。
书院的国子学正是在研究这个东西,而现在最大的成果,只是在野外开辟一片净土
夏阎曾从李太傅那边了解过,国子学这种“开辟净土”的行为,其实只是“拆东墙补西墙”,野外但凡多出一片净土,玉京城就会少一片净土。
只不过玉京城大,少了那么点净土,却是看不出来。
除此之外,净土的面积年年都在减少。
可想而知,总有一日,这净土要全部没了,那一日才是末日真正的到来。
“以杀见道,以力见道,合天见道,以德见道
而要见道,首先要擦拭去心底的尘埃。
见了心,才能见到道。”
夏阎是明白了。
这羽化是个终极大坑。
也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了。
老宫女作为千余年前的人物,往前往后都只见了那“武帝”一人羽化,而她自己枯等了近千年,这才等来了擦拭心中尘埃的契机。
可想而知,这羽化已经不是难,而是这片天地根本就没想过再让人羽化。
他也问了青娘子。
青娘子对这流程不熟,只说要么帮她融了小青,说定她复原后去天上看看,就能知道原因了。
夏阎信她个鬼。
夜渐深,夏阎辗转难眠。
“我似乎不仅仅是无法见心的问题,我心底的烦躁似乎在每日俱增。”
他运转书山。
顿时,灵魂中那山峦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好似甘霖下落,让他那些烦躁稍稍缓解了下。
若是在三阶大宗师的时候,无论什么烦躁,夏阎这么运转书山,都能直接给压下而现在,却只能压一会儿。
次日早
雾气难得的散开了点,露出几道金色光柱垂落。
曹琼煮了早餐,与夏阎吃罢后,便要分道扬镳了,她要继续往北,夏阎却要停下。
分别前,夏阎再取出黑线锚点】,道:“此物可以定位,甚至让我随时传到你附近,你若要杀拓跋雷王,最好将这锚点安在身上。
到时候你若失手,我还能出现帮你一把,再不济,我能带你逃走。”
曹琼没有犹豫,取过黑线锚点】,大大方方地放入了自己的体内,旋即她感到了其中“生命压榨”的效果,可这效果对她来说算是恰到好处见不到心,见不到道,有什么未来好谈的?
而信任是相互的,夏阎信她,她也信了夏阎两不辜负。
如此一来,她是孤身北上,但却是三名顶级的大宗师在同行。
夏阎正要离去,曹琼忽地想说什么,夏阎停了下,曹琼又没说,只是道了声:“珍重。”
夏阎也道了声:“珍重。”
随后去远。
曹琼重新启程,她本想说“与夏兄一见如故,可愿结义金兰”,她又想说“她有过一个结义大哥,那大哥的名字就叫庞小小”。
但她没说。
因为此去,吉凶未卜。
便是要说,也等归来吧,否则岂不是情感绑架,拖着夏兄去陪她么?这不厚道。
夏阎回到麒麟阁,坐在岛上的绿柳下。
玉京城已迎来了夏天,天气渐热,白素璃也换上了轻薄的雪白襦裙,站在湖畔,横吹着长笛。
“如何才能拭去心底尘埃”这个问题,难住了皇帝
他不得不停下之快过快的脚步,而开始沉思。
看着此时的小白,那玉藕段似的长腿,那俏丽的面容,那丰润的肌肤,那蜜桃似的翘臀,以及那越发如起伏山峦的胸部
夏阎越发心烦意燥,各种旖念重重生出。
忽地,他霍然起身,横抱起白素璃,往大屋走去。
白素璃愣了下,旋即她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地垂下头她之前的所有冷傲都是彷着绣姬的,而现在有了相公,她本来性子里的温驯便显了出来。
相公想要,便给他好了
虽然怪怪的,可相公喜欢就好。
只要能让相公快乐,那她便也快乐。
她温柔地搂住夏阎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彭!
夏阎撞开门,粗暴地把她丢到了床榻上,如野兽般地喘着气。
白素璃微微闭目,等着承受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在相公心魔需要发泄的那些日子,她常常这样被相公对待。
可今天,她却没等来。
好奇睁眼,却见相公虽是在喘粗气,可却是停了下来。
夏阎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然后,他冲出了屋门,熟练地化作水鬼,瞬间来到了曹琼附近。
登高远眺,很快他就发现了附近一只在游行的北莽军队。
夏阎咆孝一声,手握长枪,冲入了那军队,宛如绞肉机突然驾临,血肉横飞,骸骨乱挑
一阵厮杀后,这数百人的北莽军队全部死绝。
少年拄枪,站在残肢血河里,黑发披散,垂眸于地,喃喃着道出一句:“心魔反噬了”
“哥哥”
“哥哥”
他感到身侧,有人在拉他衣服。
夏阎低下头,见到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正仰面朝天,看着他,口中喊着:“哥哥,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你是谁?”夏阎问。
话音落定,那小男孩又忽地消失了,彷是刚刚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夏阎皱了皱眉,收起长枪。
一阵杀戮后,他心情也稍稍安宁了些。
旋即,他身形一动,化作了水鬼,再回了麒麟阁,来到阁里后院的小膳堂里,点燃灶火,又往锅里倒了油,继而煎了两个鸡蛋,抄起,再放水,水沸腾后,再加入了面条
片刻后,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做好了。
他捧着鸡蛋面,走出膳堂,白素璃正有些惶恐和担心地看着他。
夏阎满怀歉意地道:“总是你给我下面条,今天换我来。”
白素璃愣了下,然后露出微笑,应了声:“嗯!”
两人安静地对坐,吃着面条。
吃完面,小白要洗碗,夏阎却抢了过去,洗了起来。
“相公,你可以和我说说”白素璃喊道。
夏阎道:“我心底蒙了尘,可我找不到去擦拭的办法”
“我在阁里的一些古书上,看到过办法,我去帮相公找来!”白素璃匆匆走了出去。
膳堂的屋室一时安静了下来,午间的光传入,落地,幽幽晃着,显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夏阎洗完了碗,静静站着。
忽地,他又感到有人在拉他衣角。
低头一看,还是之前那可怜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喊着:“哥哥哥哥有人要杀你”
“谁要杀我?你又是谁?”夏阎问。
可话音落下,那小男孩又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他,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