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消失的与留着的(2 / 2)

“但我说的不只是重男轻女啦。”米乐笑完后脸沉了下来,“就感觉很多人对女孩子不是很好。”

大家纷纷问怎么回事。米乐有点犹豫,偷偷瞥了叶芮阳一眼,还是开了口:

“就是一对夫妻要离婚,但是但是但是……”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但是”,似乎是想赶紧把“离婚”这个词驱散,“在法院门口,两人起了争执,丈夫把妻子杀了,而且……”

我们听到“而且”后面的故事后,几乎同时往后缩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发生在几十天前,发生在我们同学的家乡。

“太魔幻了。21世纪了,还有《水浒传》里的事。”姐姐坐到了我身边。

“好嚣张啊,谁上法院会带刀啊?他没想离婚,就是奔着杀人来的。太疯狂了,在法院门口杀人,一点不把人命和法律放在眼里。”叶芮阳都发抖了,“赤裸裸地挑衅社会,这种人不枪毙吗?”

岳隐抓了抓他放在桌上的袖管。厚厚的。

“而且,你知道我们那边的人怎么说吗?还是那一套。说男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有人说女的一定做了什么什么坏事。可是官方一直在调查,现在还没有公布结果呢。”米乐用膝盖撞了撞我的腿,我任他撞着,以获取一点安感。

“真是神奇。我们国家比以前进步了那么多,发展得也越来越好,但一些人活得还是非常原始,非常野蛮,像动物一样。”姐姐说,“其实对女孩子不好的环境对男孩子也未必好吧。它会要求男生都不停地努力再努力,要像个男子汉,去承担一大堆‘责任’。米乐,我想,这个男人之所以像个疯子一样,可能不只是这个人有问题——我不是说妻子有什么错,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你家乡的情况,但也许和他生活的环境有关,跟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有关。但无论如何,这个人的行为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我也不可能会同情他。只是,他杀了人,又得到了什么呢?一个成年人,难道不知道不能杀人吗?知道了还干,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东西会重要到可以让人把最基本的一点点理智和人性都弄丢了?”

“别老是怪环境,想想他是怎么杀人的吧。令人发指、丧心病狂!根本不知道敬畏生命、敬畏法律。他眼里人就不是人,说杀就杀,眼皮都不眨一下。枪毙都便宜他了!”

“其实,我想过,要是妈妈在生我前去做了鉴定,而且发现我是个女孩,家里可能会有人来劝她,劝她把我打掉……”米乐说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有个小学同学,好久不联系了,以前偶然听她说过一次,就是她差点被打掉的故事。当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只差一点,这个人就不存在了,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这么说,我觉得我叔叔一家是真的好。阿放生下来以前他们就想过两个名字,不管他是男是女,他们肯定都很爱他。”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的,但生小孩有时是说生就生。”姐姐说,“生之前想都不想,生下来以后什么责任都不负。真是动物都不如,动物还知道哺育后代呢。”

“所以说结婚和生小孩都是大事,没这个准备就不要……”

“好啦,别扯远了。对了,你弟弟怎么没来?昨天不是喊你带上他吗?”岳隐打断了叶芮阳的话。

“唉。”他叹息了一声,“他在医院照顾表叔呢,明天我也去。”

“怎么了?你舅舅生病了吗?”米乐问。

对呀。肝癌,晚期,还转移了。他说。

岳隐递了张餐巾纸给叶芮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舅舅会好起来的。”米乐沉闷了半晌,只说了这一句话。

“就是,他会好的。不都做了手术吗?才五十多岁,就比我们爸妈大一点,肯定会好的。我们爸妈不都健健康康的吗?”嘴上这么说,我不禁有点难受也有点害怕。再过几年,爸爸就真的五十岁了。

姐姐捏了捏我的耳朵,也安慰叶芮阳,还问了他舅舅现在在哪个医院。

气氛太过沉重了,大家也都不敢说话,最后是岳隐揪了揪叶芮阳的袖子,跟我们讲得说点积极的事。比如,女生现在可以参加市长杯了。我们接下来的对手溪岭中学在小组赛的最后一轮就派上了一位女生球员,她还创造了制胜球。

大家一阵惊诧。可惜川哥不在——他说不定认识这个女生呢。

“市长杯真的允许女生上场了吗?”姐姐问。

“开学初我查过规则,没说允许女生上场,也没说不允许。我看了溪岭中学足球队的公众号,这个女生是初二的学姐,她去年就跟着球队训练,但没出过场。公号里有篇文章是对她的专访,说她一直在和赛事主办方沟通,希望能组织女足比赛。真了不起。虽然比赛没组织起来,但主办方一定认可了女生代表校队出场的资格。本来就应该这样嘛,‘市长杯’的名是‘江元市市长杯中学足球联赛’,又不是‘中学男子足球联赛’。”

“这么说,徐牧是不是能进比赛名单了?”米乐问,“她踢什么位置呀?”

“那当然。下学期一定要让教练给徐牧报名。她踢中后卫,穆铮跟我说过,徐牧在小学可以单防他呢。”岳隐讲。

我们几个男生不由“哇”出了声。能单防穆铮可了不得,队里没几个球员敢说自己能一对一防住他呢。

直到这一年的十二月,初二的我才知道所谓的“单防穆铮”是什么意思。那一天一点都不比今天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