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游戏已进行了四轮,现在的最好成绩是三分零八秒。然而最终能完成程的只有寥寥两对搭档,自然都是情侣组合。
我们所有人都被挤到了最后一轮。换做平时,我是坚决坚决不会去这种鬼地方的。但我觉得这次我得去。或许是知道自己是和米乐一起的,便不再那么害怕了;或许是我觉得自己今天得在姐姐面前展示一点勇气。我不知道,但这次我没有逃。
但一进黑漆漆的门,我便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我对“酆都鬼城”这四个字有条件性的反射。好在米乐走在我前面,我只要跟在后面拉住他的手就好。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一丝一毫的紧张逐渐在我身体内缠绕。我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世上并没有鬼——要是有就好了,但担心是存在的。拉住我手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大概是我的手发烫了,他调皮地用指尖挠了挠我的掌心,一点点痒。
“米乐。”
“我在呢。”
我走得很慢很慢,几次踩到了米乐的脚后跟。我向他道歉,他没有怪我。
你不要怕,要转方向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他说。
米乐轻轻的话语令我感到了他承诺的可靠,但我看不见自己的道路。或许走得相当笔直,或许已濒临坠落的边缘。在离开这个黑暗的迷宫之前,我无法获知自己在哪里,也猜不出有多长的路要走。眼睛太重要了,看不清东西,连无桨行舟也做不到,更像是在黑夜中随波逐流。
“我们落后很多了吧。”我原本从不在意这些比赛的成绩,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
“不知道,哪有心思看别人啊?再说了,也看不到。”
“哥!哥!”阿放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惊叫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差点不知该往哪落脚。
“我走了多远?”我问。
“不要想这些。注意脚下就好。”
“你感觉我走得快吗?”
“在走的是你,你自己觉得可以就好。”
“但我们要是最后一名,不就丢人了吗?”
“你今天不也说过,能走完就不错了。我们一起走完这段路就好。”
我有些恍惚,到底牵着谁的手在行走?米乐的还是自己的?在这一刻,仿佛闭眼行走的是米乐,在引路的是我。也许人真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看得见其他人,我想我能更安心地走下去。我知道他们与我的差距,便晓得自己是不是要快一点或慢一点。然而我如今一无所知,唯一的确信只来自于我的同路人。一阵近似起哄的欢呼声,有人撞线了吧。我更焦躁了。和之前的三人四足跑不同,我看到叶芮阳他们迈向终点的整齐步伐时内心并无起伏,我清楚他们距离我很远,我追赶不上,也不必去赶。而现在我并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奋起直追。看不见自己的路也看不见他人的路,比起不断前行,我此时更想停在原地,抱着膝盖蹲下来,要是米乐不在我身边的话。他在,并明确地告诉我,他一直都在。这让我感动而紧张,想跑起来。
“你别急。”
“我没急。”
“骗不了我,你手心出汗了,烫烫的。我其实明白了,今天是来玩的,没必要紧赶慢赶。”
他说着,我走着,仍然很慢,像在密林中蛰伏等待的猎人,一步步接近并不存在的猎物。
“我们在平时就走得很快了。我甚至想比别人快两倍、三倍,因为知道我走的时候别人也在走,他们甚至在跑,在我前头老远了还在跑。我就特别慌,总怕被甩开更远。所以,今天有了个可以慢慢走、走完就好的机会,我就想好好珍惜。
“你别分神哦。不过,要是你不想玩了,就告诉我吧,我会喊工作人员来的。我就在你旁边呢,不用担心。
“真神奇。刚开始走的时候我还有点在意旁边的人,后来我发现你走得又慢又小心,渐渐就一点也不着急了。”
“米乐。”
“嗯?”
“我觉得我是骑在一匹马上,你在给我牵马。我们俩一道走在山间小路上。”
“是吗?那我们翻过山会到哪里呢?”
“我不知道。但只要走下去,我们总能到那里。”
“好啦,那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到了。”
我迟疑了几秒,然后才意识到眼前有着亮光,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掌声和欢呼声响动,我听见大家围了上来。短暂“失明”了几分钟后,我眼前的景物是如此鲜亮,枯黄的大地都染上了一层绿意,仿佛我和米乐真的穿越了一座小山,走出冬日,来到了春天经过的土地。
恭喜呀,虽然你们是最后一名,但五轮比赛结束,也只有四组选手在规定的时间内走完了程。主持人告诉我们。我们一人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彩虹棒棒糖,岳隐则有两个——她的搭档没跟她一道领奖。我们仨商量了一下,把四个棒棒糖隔着塑料包装纸揉碎了,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彩色糖块,这样大家便人人有份了,甚至还能把多出来的分给约好决赛见面的五十四中同学。
[1]小熊的比喻出自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