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文学社的活动你没来。”
“我在足球社训练。”
“我知道,你是校队的守门员。”
我的目光转向别处了。不太希望有人看到我在和一个女生搭话。可能是太害怕被认为是“男女交往过密”了吧。从小学起,老师们就不断地讲这种行为的严重危害。有一次我和姐姐在放学后一起玩,受到教导主任的询问与质疑。她是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话的唯一的女生。
“怎么?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梅梅,你见过我的。”
“不,我知道你。你……你是哪个班的?”我实在记不太清了,一边肯定认识她,一边偷偷地瞟贴在桌角上的名字和学号。她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将修长的手指盖在了上面,并一把撕了下来。
“哪个班并不重要。记不清了就说记不清了,骗人是不好的哦。”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眼睛。它告诉我了,你想逃避。也许我们下次见面,你不想逃了,那就可以聊聊。给你这个。”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我,转身出了教室。
是上周文学社活动的笔记。做经典推荐的是姐姐,她一次介绍了两本书,《红与黑》和《高老头》,都是法国人写的。我边走边看,直到被米乐揪住,问我在做什么。那张笔记也被他缴获了。
“怪不得你姐语文成绩这么好。这两本书我只是听说过,她都看完了。”米乐借走了那张纸,说要好好研究一下。我说不一定吧,上次讲《堂吉诃德》的同学就明显是在网上抄的,能有几个人在初中就能看完将近一千页的书?米乐讲真有可能,比如14班还有个同学语文更厉害,这次考试作文以外的所有题目只扣了2分,错的是阅读理解里的“概括作者中心思想”,答得完不在点子上。他问我讲《堂吉诃德》的同学是男是女,我说是女生,他摇摇头,不是一个人。
看来语文分数已经出来了,米乐最擅长打探这些消息了,什么分数、排名、最高分、平均分,能讲得条条是道,就像体育界的数据分析员一样。你报给他成绩,他能立即讲出你每门科目在校的哪条水平线上,进而给出一套学习建议。当然,他轻易不肯给人做分析,到现在为止也只给我和叶芮阳做过。
成绩的事米乐都知道。在一中找人的话问川哥就好。叶芮阳是懂球帝,知识面也非常丰富,虽然他的很多知识都有点奇怪。明明明显是受爸妈影响,哪里不舒服就问问他,马上能告诉你需要吃什么药。涛涛嘛,他做的手抓饼我是吃过的,已经和她妈妈的水平相差无几了。我的几个朋友好像个个都身怀绝技。再看看队友们,黄敏学是校最好的吉他手,穆淡是球星,阎希的球技也不输给他,还是实验班的……似乎就我一点特长都没有。
“欸,柯柯,你语文考了90分。听说我们班就一个90分以上的呀,你肯定是第一了。”进教室时,语文试卷都发下来了,叶芮阳在拉回原处的座位上发现了我的卷子。我看了眼分数,把它收到了桌肚里。
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吗?如果一个同学数学好或者英语好,肯定会被一堆人视为学霸。语文好,那就只是语文好,这门科目在考试里远远不如其他两门主课拉的分多。我就记得叶芮阳说过,人和人在数学上的差异,可能比人和狗的差异都大。
从小就有许多人跟我讲,语文是最没用的一门学科了,除了被用来考试以外。你说话要用到作文技巧吗?你听别人讲话要概括他的中心思想吗?或许他们是对的,毕竟我们每天用来做语文作业的时间是最少的,至多20分钟,似乎黄老师都不好意思把作业布置得太多。
或许语文可以传递一种精神,培养人的心灵。但这不是对所有人都行之有效的。我相信,明明这样的人看的书越多会越有修养,越温柔,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温柔,因为世界本就是对他温柔以待的。
我呢?可能童年时也被宠爱和娇惯过吧,但一切都在两年前改变了,我一点办法没有,除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空想。并没有谁的作品或者故事(虽然我也没看过多少书)能够让我“走出来”,做个“健康的人”,不要“整天都是负能量”(尽管现在没人这么说我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从小就会背。可死亡张开乌黑的翅膀时,我没法守住任何东西。铅字印刷出的一腔热血帮不了我。一张纸和几行看不清的字居然能存在几百年,比写下它和读到它的人的生命加在一起还长久。人的生命太卑贱了。
但是,为什么我在文学社还挺开心的?不清楚。而这个分数也是有好处的,它确定了黄老师不会抓我去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