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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寂静无声,群臣们低着头,谁都不敢和皇帝的目光碰触,生怕皇帝的业火发作在自己的头上。
眼前这位皇帝,看着是敦厚仁和。其实骨子里和老皇爷是如出一辙之君,和老皇爷稍有不同的是,这位皇帝的杀性没那么大。可这位皇帝,更喜欢杀人还要诛心,把人损到体无完肤。
“看,说到皇粮秋税,你们各个都是头头是道。可说到这些,你们就不说话了!”朱允熥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枣红红玛瑙的手串,盘在手心把玩。
这个动作旁人不知晓,可看的李景隆心惊肉跳。
皇上只有在心中极度烦躁的时候,才会如此。
此时,老臣凌汉开口道,“皇上,老臣以为此等事必重重查出,涉及官员人犯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但要杀,还要把卷宗明发天下,让各地的官员们引以为鉴。”
说着,老头顿了顿,眼神中略有挣扎,而后郑重开口道,“不但要引以为鉴还要以儆效尤,历朝历代大治之世大贪横行。句容县如此绝对不是个例,当申斥各地监察御史巡查使等,广纳民风,看看各地有没有如句容县的事,杀几个不开眼的,以正视听!”
“若朝中无人愿意去做这等差事,老臣毛遂自荐。”
这番话说得杀气腾腾,义正言辞。
“老尚书的心,朕是知道的!”朱允熥点头,微微叹息一声,“可老尚书你的话,有几处没说到朕的心里去。”
随后,朱允熥环顾群臣,再次开口道,“首先杀几个不开眼的就错了,最后那句以正视听更错了。”
“杀几个不开眼的,以后呢?以正视听,正谁的视听?是给朕看,还是给百姓看?”
“若如此行事,还不是表面功夫?哦,等过几年忘了这茬儿了,又是死灰复燃。这种事本就不该出,他就不能出。”
“难道,每次都要朕派钦差大臣出去,把皇命旗牌竖起来,才能给百姓朗朗乾坤?”
说到此处,朱允熥停顿片刻,目光审视一番,随后道,“朕知道,天下没有十十美的事,偌大的大明,谁也没法预料,会出些丧心病狂的混账,会出几匹害群之马。就好比老百姓一样,即便是良善人家,家里也会养出败家不孝子来!”
“可话说回来,老百姓家的不孝子,败坏的一家的家业。朝廷的害群之马,丢的是朝廷的人心。”
“很多人都暗地里说皇爷爷在位的时候,对官员们太苛刻了,还有人暗中诽议是古往今来就没有允许百姓告官的王法!”
“他老人家为何这样?还不是因为他知道,百姓受了冤屈求告无门吗?”
“大明朝朕不怕出事不怕丢人,怕的是出事之后自欺欺人,怕的是出事之后官员们捂盖子。不是朕今日非要给你们难堪,而是这样的事是第一次吗?”
群臣肃然无声,此刻谁都看出来了,皇帝今日有一篇大文章要做。
“朕记得昔日在文华殿读书时,刘三吾学士教过朕一篇文章,是汉代时大儒董董仲舒给汉武帝的奏折,朕还记得是这样写的。”
“臣谨案《春秋》之文,祝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伤败,而天乃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矣。以此间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他还说过,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