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去疾点名,该走的流程一个不能落下。
“是真的,没有造假的迹象。”郎中令也点了点头道,仔细查验后将圣旨递回冯去疾。
“御使中臣不妨也瞅瞅!”冯去疾目光扫视的问道。
主管官署的官员不在,按照职位的高地,需要逐一进行确定。
御史大夫府不似其他官署,并没有左右之分,以御史大夫,御使中臣,侍御史,治书侍御史直下官职结构构成。
“是真的,没有造假的迹象!”御使中臣点了点头,仔细查验后道。
冯去疾目光搜寻,又看向了在武将所在,道:“通武侯要不要也看看!”
王贲摇头道:“不用了,是真的,陛下立此诏书之时,本将军就在身旁。”
“李公?”冯去疾又抬头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李斯。
“是真的,陛下立诏书的时候,我就在身旁!”李斯连想都没有想的回道。
冯去疾点了点头道:站在中间扫视着周围震声道:“既然三公官署,宗正府,奉常府,郎中令府没有意见,此诏书便为真,皇长孙嬴城监国!”
说罢,冯去疾手持诏书,继续道:“诸位若有疑惑者,可上前查看!”
下方。
一个个官员们面面相觑。
顶头上司都承认了,明显诏书是真的,他们这个时候再上去查看,那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无人上前。
但就在此时,安静的朝堂上,再次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扶苏直接从奉常府司署官员所在走了出来道:“我想看看!”
没错。
即便是扶苏,也仅仅是‘我想看看!’。
身为皇长子,平日虽然受人尊重,甚至位同三公。
但是扶苏并没有质疑辨别诏书真假的权力,也包括在始皇陛下的十八个儿子,都没有。
宗正府代表着赢氏宗亲,而诸多的皇子,归属于宗正府管辖,只是因为皇子身份,受陛下宠爱,地位才有此提升。
放眼望去,大秦五百年,皇室子弟有多少,数都数不过来,便是如先王昭襄王之后,除了亲子级别的关内侯,其他如重孙,玄孙之流,并无多少权柄。
不过想看看,这是应允的,更何况如今扶苏身具教化司司正,若有疑惑,质疑真假也有可能,当然,一个司署官员,质疑无效。
扶苏从冯去疾的手中接过圣旨的时候,两只手都在颤抖,至于是不是激动所导致,就无人知晓了。
“始皇三十三年春二月二日,朕决议不通传,不准备……”
扶苏轻轻的撑开圣旨,没有去看玉玺印章,反而一字一句的呢喃着诵读诏书上面的内容,不想放过一个字。
“朕意已诀,望诸公尽力辅左,望皇长孙嬴城恪尽职守,监国天下!”
修长的呢喃声从扶苏的喉咙发出。
仿佛随着看完,扶苏整个精气神都受到了打击一样,落寞的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冯去疾。
摇着头,哀叹着一句话也不说的又回到了自己应该站着的位置。
冯去疾摇了摇头。
鱼龙桥左侧的李斯也摇了摇头。
站在众多武将最前方的王贲也摇了摇头。
站在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说真的。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此时扶苏心中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但他们也能大概理解,扶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想法。
诸多皇子之中,这么多年,唯有扶苏一人游走在朝堂之上参与政事,参与决议,更在以往朝堂之上,坚持自己意见的发表了数之不尽的言论。
扶苏!
敢和李斯在朝堂之上对簿,争的面红耳赤。
敢和护国都尉冯劫,上将军蒙恬等一众将领当面对峙。
敢和冯去疾在政事处理上决然驳斥。
期间!
不乏有政令推行。
期间。
曾经辉煌的礼贤馆,强盛于咸阳。
若论谁最有资格监国,即便是看扶苏十分不顺眼的小舅子李瞻也认为,扶苏是最有资格监国的一个。
甚至他现在感觉,这个姐夫的身影,有点可怜!
不过这样的怜悯仅仅在李瞻的心中一闪而过。
没错。
论资格,扶苏监国是最符合礼制选择。
但是!
论能力,不要说扶苏监国,就是这个教化司司正,他要是还在廷尉职位上,也要天天弹劾一次扶苏,直到把扶苏给撸下去为止。
天下大变在即,陛下离京,监国之权,只有嬴城最为合适,没有之一。
“监国,请接旨上位吧,主持朝议!”
冯去疾仅仅一顿,见无人再看,当即大步流星的走在了嬴城的面前,对嬴城递过去了手中的诏书。
可嬴城!
“让我安静安静,别打扰我!”嬴城没有接旨,也没有走向那距离天子之位更近的鱼龙台,而是起身面色不太正常的走向了咸阳宫殿殿门外。
为了大秦论,为了秦法十纲,为了反驳朝臣,为了改变大秦,为了改变始皇帝,他可以无所畏惧的站在鱼龙台上,大放厥词。
但是现在。
这性质完全不一样啊!
“请监国接旨上位,主持朝议!”
“请监国接旨上位,主持朝议!”
……
冯去疾微微一顿,躬身施礼,震声请嬴城上位。
随着冯去疾,下方众多虽有意见但还是跟随着震声附和,请嬴城上位。
隆隆的鸿音在咸阳宫殿内响起。
可嬴城,却没有理会的,一个人走在中间踏出了殿门。
“怎么回事?”
王贲两眼都瞪直了,匆匆跑在了冯去疾的身边问道。
着实被这一幕给搞湖涂了。
监国之权,一人之上万人之上,而且有他和冯去疾,李斯三人在,朝堂断无不尊的可能。
这个时候,嬴城应该高高兴兴的接旨接受百官施礼,主持朝议才对。
尤其是根据他的了解,嬴城这几个月,堪称是拼了命的在奔波主持大律府,十三四事宜,甚至冒着大雪天北上频阳,一呆就是三天,甚至传言嬴城亲自去找煤炭。
现在有监国之权,嬴城更应该高兴才对。
怎么会是这种表现,着实费解。
不止王贲。
众多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个瞅着离开殿门嬴城的背影,又瞅着冯去疾,
也是被嬴城这操作给搞湖涂了。
平日里那么嚣张的嬴城,在这种时候,竟然变了个样子似得。
这有了监国身份,嬴城应该更高兴才对,那以后行事,完全不许请示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监国,大律令,嬴城!”
冯去疾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虽不明白,可这监国旨意已宣,没有嬴城,大朝会就没办法举行下去。
王贲也是急忙跟着跑了过去,可不能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啊。
哗啦啦。
奉常令赵洽,少府令张公众人也是急忙忙的追了过去。
可到了门槛处。
冯去疾却顿住了脚步,并阻止了所有人出去。
王贲也是眸光一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赵洽,张公,内史腾几人也站在门槛处,眉头紧缩的盯着前方。
“冯公,这监国,是怎么了?”赵洽忍不住的问道。
实在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搞湖涂了。
只见嬴城一个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背对着他们,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都回去吧,让他安静安静,别去打扰他!”
“另外,都别以监国称呼嬴城吧,此前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吧!”
“哎!”
李斯轻声叹息的从人群中走来,站在冯去疾的身旁摇头一叹。
闻言。
众官员都不解的看向李斯。
“爹,这是咋回事?”李瞻挤不进去的问道。
李斯狠狠的瞪了李瞻一眼,怒道:“就跟你一样,肩膀上杵个头,白痴,滚,老夫没你这个儿子。”
似乎李斯也反应过来自己一生气失言了,无差别攻击,急忙解释道:“在朝为官,只有君君臣臣,没有父子,本公警告你多少遍了。”
“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公对你执行家法!”
李瞻撇嘴道:“李公,这是咋回事啊,监国这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啊!”
冯去疾也瞅着李斯,一点笑意都没有,心思沉重,瞅着嬴城的状态,略有所感。
“进去等吧,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举行朝会吧!”李斯再次摆手,开始驱赶。
众官员见李斯不想解释,也不敢再多问,只能自觉的后退回到该有的位置。
只见扶苏一个人也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跟个木桩一样。
就更加的纳闷了。
这父子俩这是要搞事啊,情绪都不太对!
“啥情况?”见众多官员都回去,王贲低着头凑到李斯的身边,小声问道:“想明白啥,有啥可想的,这监国不是在咸阳很闹腾吗,怎么要监国又成了这个样子了。”
“着急啊,这朝廷政令容易,但这咸阳,万万不能生乱啊!”
李斯叹了一声,摇头道:“就好比昔日王将军还是校尉的时候,突然如王老将军般统兵六十万去伐楚,我大秦的命运全然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作何感想!”
闻言。
王贲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道:“不敢想,不敢想,当年父亲伐楚,父亲近十夜不眠,尤其是李信大败而回,陛下将举国之兵交给父亲,秦国生死皆在父亲一念之间。”
“其后越来越靠近楚地,父亲便让我打昏,一觉睡了三天,醒来之后才有好转,即便如此,那也是殚精竭虑,不敢有半分懈怠。”
“要知道父亲那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更何况我!”
“也罢,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只能靠自己!”
冯去疾也恍然,轻声一叹:“或许真的,是陛下,是我们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吧,可这,我们不都还在吗,更何况,陛下南巡,又不是不处理政事,说到底,陛下还是在遥控朝堂啊!”
李斯摇了摇头,道:“可他是个什么性格,你我都清楚啊,虽然闹起来无法无天,可他做事,太认真了,也太较真了。”
“这样的人,在其位谋其政啊,你看着吧,等他想明白了,要是撒手我李斯二字倒着写。”
“呵,李公真是对世事洞若观火呢!”冯去疾冷不丁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