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面人显然早知自己在献出狮虎兽时淳于复会动杀心,接过话来:「在下不是晋人,将军只管放心。」
淳于复稍作思忖,便知他说的都是实言,眼下自己既无将士在旁,且在与少年拼斗时所受内伤未愈,趁手兵刃也已损毁,以他武境,如真是他的人,自然不必在伪装,只得先探其所求,再相机而行,于是暂敛杀心,沉着道:「狮虎兽在你手中,自然是知晓我此来目的!」
「在下自然知晓,将军率军南下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这狮虎兽,但也知道,将军为一己私欲,枉顾晋主之令,深入齐云,想要破开雁北城雪耻。」
短短数言,两人局势顿转,淳于细细回想先前发生种种,心中却猜不透此人意欲何为,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最蠢的一句。
「你究竟是何人?」
易黜闻言一笑,淳于复此问正中下怀,当即单手托住木匣,伸手解开一直竖遮半张面孔的黑纱半张脸似被火焚烧,蜿蜒可怖的伤痕爬满了半张脸,犹如炼狱恶鬼
与露在外的另外半张面孔截然不同,即便是为了重取金盔而吃尽苦头的淳于复,自忖自己若是毁容至此,也难有心苟活于世。
「将军,实不相瞒,易某这伤,还有易某家性命,皆是狗贼齐劭命其麾下云影司加害所致,万幸被金刀门王颜相救,才苟活性命,在下在金刀门多年,本以为此生报仇无望,机缘巧合之下,却撞破一桩天大的秘密」
易黜显出面上伤疤,提起王颜,却见淳于复似无反应,立时便知自己所获情报无错,当即定下心思娓娓道来。
「我得知王颜乃是晋安插在齐云武林之中的一枚暗子,便想倾力助门主行事,以报灭门之仇,怎奈多年过去,直至易某已年逾四旬,晋依旧不曾有动兵入齐之象,如此等下去,恐等到有机会报仇的那一日,易某老矣,再无机会手刃仇人!」
听得易黜言及此处,自幼受尽冷眼的淳于复感同身受,不禁微微点头,但转念想到齐劭贵为齐云天子,遮面乃是江湖中人,到底是什么会让齐云天子不惜自降身份也要灭其满门,正欲发问之时,却听遮面继续道来。
「自那之后,易某心灰意冷,自此在门中再不出矣,直至一日,无意间从门主处得知晋主欲对齐云再用兵,不过忌惮雁北城墙高厚,且传言这雁北、西隆、东径山中曾有仙人布下阵法,唯异兽狮虎可破其阵,恰晋主暗子何家堡已得狮虎幼崽,正一路北上,而将军则率军接应」
言至此处,易黜止言,只待这位主帅自行领会,果不其然,淳于复眼眸低垂
,连连转动,心中暗忖:「这么说来,此人北上,劫走了狮虎兽,献给我,可如此不对,若是王颜知晓,禀于主上,莫说要报仇,便是他自己性命也难保矣」
看穿了淳于复心中疑惑,易黜深吸口气,说出让淳于复也心惊之语来:「所以在下前来投效,是投将军帐下,而非投效晋主!」
此言一出,淳于复面色骤变,正欲怒斥面前人挑唆君臣关系之际,却听他低声轻言数语,到了嘴边的呵斥之言顿时咽下。
「在下知道将军一心要踏破雁北,直指江霖,所以在下献狮虎兽于将军,便是要助将军再立功劳,方能更上一步,也只有这样,在下方能有机会在有生之年,踏入江霖,报得大仇!」
淳于复已被说动,可却尽力压住心中欲望,片刻后,方才冷笑一声:「本将差点被你所惑,没有你,本将同样可再上一步,助我主踏平江霖,一统天下。」
「可将军率军南下,深入齐云境内,且不论战事胜败,单论这不遵皇命,孤军深入,回朝之后,可会落得个‘违抗皇命,好大喜功之罪?到时,莫说要再上一步,便是手中金盔恐怕将军也保不住了罢。」
易黜之言,一字一句皆中淳于复软肋,一心为父雪耻的他,轻敌之下,不仅不曾寻得吕残,如今冒进西隆山,麾下两万军士,也是危在旦夕,相较之下,前方从雁北军手中讨得的便宜,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如此功微过重,正如易黜所言一般无二,且圣上擅察人心,心思又重越想樾心惊的淳于复立时慌乱,哪里还顾得上去细究齐劭为何会对一介武林草莽行灭门之事的疑惑,向易黜抱拳行礼。
「兄之点拨,淳于复亦有此忧,还请易兄指点。」
忙单手托住淳于复行礼之姿,缓缓开口:「在下北上已尽窥雁北城中诸事,吕残无谋,王颜短智,他们之计早被齐人识破,这些皆是事实,将军只需言明实情,到时率军入境,便是理所当然,只是将军率两万晋军入西隆山」
易黜单眸一侧,示意淳于复望向山雾之中奄奄一息的晋军重甲,狠辣一闪,一字一句。
「依我所见,唯有灭口,方能保住将军!」